在那些老道的口中，自己本就是“天选之子”。
上次不过是一时失误罢了。
眼下只不过是气运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沈郁就是个被抛弃的皇子罢了！
这北齐的皇帝，只能是他！
萧衍之想到这里，一颗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多年的谨小慎微，让他不得不多想。
自己只能慎之又慎。
“夜玄，再等等。”他沉声道，幽冷的目光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却还无法将心中的忐忑全数驱散。
夜玄点头，十分理解自家主子的顾虑，毕竟这事实在太过冒险，简直是赌上了一切。
如赌赢了，他又得到了一切。
可如...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此时，窗外淅淅沥沥沥的春雨已经下了起来，让整座院子陷入了一片阴霾中。
可这一场春雨，在凉州城的人眼里，仿佛就是在庆祝北齐的胜利，在庆祝着凉州的新生。
云汐撩开马车的车帘，春雨将街道蒙上了一层水雾，打湿了街边的鸦青石阶，一片新色。
收回手指，将车帘放下，怀里抱着一个暖枕，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一下子，除夕那夜在未央宫外，和皇帝的对话就涌了出来。
“陛下，想来沈郁告诉过您了，皇后娘娘...”
话没有说完，孤傲的帝王眼底的欢喜顷刻间淡去，只余下幽深的眸底，就如枯寂无望的冬夜，让人对上一眼，就会遍体生寒。
可也是这一眼，云汐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竟如如此，她本不该干涉，可是这事事关沈郁。
她只得大着胆子缓步上前，又道：“沈郁...”
这个名字还没说出口，她深吸了一口气，径自忽视皇帝渐渐变得阴冷的眼眸道：
“陛下，眼下不是在意一个名字的事，先太子，我们得尽快除了他。”
听到这话，皇帝冷冷嗤笑了一声，但看向云汐的眼眸却已经敛下了寒意，多了几分赞赏。
他扣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一松，想到了之前在碎云阁发生的事。
他沉声道：“这些日子，朕才意识到低估了那人的手段和能力了，不愧是顾氏和皇后教导出来的孩子。”
云汐听到这话，心下一松，知道自己今日的这个决定没错。
这世上，有萧衍之，就没有沈郁。
这两个人，这两个名字，只能存在一个。
可沈郁还顾忌着和萧衍之的亲兄弟之情，还因为瞒着皇帝萧衍之也是他的孩子一事而自责。
所以就算再来一次，沈郁也无法利用皇帝去对付萧衍之。
可是她不同，她清楚的知道书中男主的手段和狠辣，所以她得在沈郁看不到的地方，越过他，推眼前的帝王一把。
她敛下心神，沉声开口道：
“陛下，先太子为了自己的野心，就连自己的父亲和亲族都能下手，这等残暴之人，陛下上次已经对他出手，他绝不会手软了，他只会更加谨慎，手段也会更加的隐蔽。”
毕竟，睚眦必报，才是萧衍之的底色。
皇帝看着眼前少女苍白的小脸，转动了拇指的扳指，眼神渐渐森冷了几分，却道：
“皇儿身边现在有千军万马，朕相信那人伤不了他分毫，朕也理解你对皇儿的担心，可是摆在朕面前的，不仅有朝政大事，还有...”
皇帝话说到这里，顿了顿，松开了拇指的扳指，“这哪一件都比除掉那人重要。”
云汐自然知道那个被他略去的话是什么。
是顾氏！
她心头微乱，对于她来说，顾氏并不会危及沈郁的性命，可萧衍之会。
可是在皇帝的眼前，因为沈郁和萧衍之的事，让他打压多年的顾氏又有再次崛起的可能，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就在她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时，耳边听到了帝王低沉又充满威压的话。
“除非，你能让皇儿姓萧！”
云汐呆住，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自己这点小心思，在这老谋深算的帝王眼里，简直不够看的。
“你也和皇儿一样，天真的认为他的身世能瞒住一辈子？瑾之会一辈子都不知情？”皇帝又道，“这个问题就是悬在你和皇儿头上的剑。”
云汐闻言，遍体通寒，僵在原地咽了咽口水，抬眸对上皇帝的黑眸，突然有些明白了。
“其实，皇儿只不过是困在一个地方太久了，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可是并非如此。”
皇帝又适时的补充道，“比如，此次西征。”
云汐脑子“轰”的一声，炸得她脑袋发懵。
或许眼前人是对的。
这一刻，她的脑子里突然涌现了无数的念头。
她目前最大的敌人是萧衍之，可陛下最大的敌人是顾氏。
从上次碎云阁一事看来，萧衍之是对了解顾氏弱点的人。
那么...
不过片刻间，她就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都理清楚了，开口将这个大胆的设想向眼前的帝王说了出来。
也将自己的顾忌都一一说明。
云汐还记得那时夜风很冷，但陛下的脸色更冷。
两人不过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定下了这个计划。
马车缓缓压过青石板的声音，让云汐渐渐回过神来。
她微微勾起嘴角却在下一刻，又往下压了压，纤细的手指在窗台边轻敲着。
如萧衍之还不上当，她该如何？
陛下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可是赌上萧衍之所有的局，她自然也该拿出些诚意才是。
她将车帘放下，转头就见僵坐得如木头般，一动不动的“沈郁”，突然有些好奇，陛下的暗卫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真的就像是哑巴一般，不管是疼，还是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们是怎么选拔出来的？”
明知不该问，但当云汐意识到的时候，话已经问出了口。
突如其来的话消失后，车厢内又恢复了死寂。
就在云汐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缓缓道：“我们都是穷人出身，一般是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训练成为暗卫的。”
至于后续的话，他没再说，云汐也没再问，而是转移话题道：“谁教你这般挑眉的？”
“是夜鹰！”“沈郁”缓缓回答道。
云汐手肘撑在枕头上，细细打量他的神色，确实像，但是沈郁寻常时，就只有这个表情吗？
这时马车在府前停了下来。
云汐率先下了马车，“沈郁”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一路进了厢房门口，云汐脚步稳顿，瞥了一眼守在门前的夜鹰，突然笑道：“夜鹰果真是最了解沈郁的人。”八壹中文網
夜鹰愣了下，迎面就对上了自家公子的面庞，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想装自家公子只要板着脸就行了，毕竟公子也只有在面对小姐时，才会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没有她在的地方，他还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不耐、凉薄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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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凉州地界后，马车在夜间驶进了驿站内。
楚云临本想日夜赶路，却想到自家妹妹托付的那两个拖油瓶，只得命队伍在驿站休整一夜。
他下了马车，转头去看那辆安静得有些诡异的马车。
不该啊！
这一路从京都到西北凉州，金玉何时这么安静过？
楚云临心头微微忐忑，摆了摆手命身边的亲信先将东西搬进驿站，转身往那马车走去。
抬手敲了几下车壁，下一刻，就见金玉半颗脑袋从车帘后钻了出来。
“大公子怎么了？为何不走了？”
楚云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突然上前，掀开车帘朝着车厢内一瞅，顿时呆住。
本来还算宽敞的车厢内竟然有三个人。
不对，等等...
金玉、青竹，还有那一直跟着沈郁的黎神医。
那、那黎神医身后躺着的人是谁？
这一刻，楚云临的后脖不由得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心脏先脑袋一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起来。
“大公子，此刻可离开凉州了？”金玉本来明亮的眸子此刻都暗淡无光。
楚云临双拳握得更紧了，只“嗯”了一声，就命人将卸下马车的东西再次搬回去，命队伍继续往前走。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己本来的马车，等到队伍再次出发，他颤抖的手指才从怀里摸出了自家妹妹给的信笺。
挑开来一看，顿时僵住了。
是陛下的亲笔信，陛下让他护着沈郁去阆州，务必看着他。
在收到陛下的下一封信笺时前，他和沈郁都不能回京，不然陛下和妹妹都有性命之忧。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是圣上和妹妹联手设了一个局。
目标自然是萧衍之！
队伍一路进了山林，才在一处空旷的山间停下歇脚。
楚云临命身边的亲信就地安营，这才急不可耐地走到后面的马车旁，急躁地敲了几下车壁。
“金玉和青竹下来！”
这话一落，就见金玉显卡车帘，恹着一张脸下了马车。
一身青衣的青竹紧随其后。
两人双眸空洞，仿佛被人勾了魂魄般。
楚云临压住了心头的闷气，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内。
黎津阳见来人，拱手苦笑了一声道：“见过楚少卿。”
“他怎么了？”楚云临幽幽的目光落在双眸紧闭的沈郁脸上，沉声问道。
黎津阳咧了咧嘴，吐槽道：“没事，就是你家妹妹用了太了最厉害的迷药，也不怕他傻了！”
楚云临叹了口气，在一侧坐下，“他还有多久才会醒来？”
“五个时辰，”黎津阳道，“大人可知云汐在谋划些什么，为何我越想越心慌。”
楚云临摇头：“想来只有沈郁想来，我们才能知道了。”
他瞪着沉睡的沈郁，想到他曾经因为好奇，问过云汐为何喜欢沈郁，自家妹妹的回答。
气得牙痒痒，冰冷的目光仿佛利刃，刮向沈郁清隽的脸庞。
如不是这张脸，自家妹妹也不会冒这么大的危险。
车厢外，金玉和青竹并排站着，望着不远处的山林，同时叹了一口气。
“为何留下的人是夜鹰？”
“为何留下的人是夜鹰？”
话罢，两人面面相觑，又叹了口气。
虽然不得不承认，夜鹰是他们三人中武功最好的，似乎也是最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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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使臣连着几日在府前碰了壁，直到三日后出发回京时，才再次见到了这位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子。
“沈郁”只是凉凉地扫了众人一眼，微微颔首，就上了马车内。
云汐带着面纱，紧随其后，看了一眼盛元洲，半点也不顾及众人的目光，也上了马车。
在楚云临的卷宗中，沈郁的新身份是凉州城一个无名的医者之女，所以他才会赶来凉州城，抗击西辽军。
镇国侯沈郁本就在来凉州百姓心中颇有威名，眼下因着这段美谈，更是民心所向。
云汐啧了啧，不由得对自家大哥这操纵舆论的手段拍手叫好。
所以沈郁这次回京的途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事要做，就是去净瓶山金山寺内拜祭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
可是等到众人从金山寺祭拜完，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她甚至和“沈郁”还在金山寺内，逛了许久。
按着她和陛下的猜测，萧衍之本该在他们进金山寺前，就已经在寺内等着他们了才对。
出了寺外，目光突然凝在那落在台阶上的红绸缎上，这时一个小和尚急匆匆上前，忙将绸缎拾起。
云汐眯了眯眼睛，想起方才瞥见的那一眼，那绸缎上分明写着灯会二字。
她当即明白了，伸手扯了扯身边“沈郁”的袖口，小声撒娇道：“我想去这灯会，行不行？”
边说着，白嫩的手指捏住他宽大的袖口，边轻轻晃动着。
“沈郁”先是怔了一瞬，旋即点头“嗯”了一声。
众使臣们，虽然在凉州城这些日子对这楚家小姐和镇国侯之事，有所耳闻，眼下看来，这镇国侯确实极为宠着楚家小姐。
看来风水流转，顾氏的命数，说不定已经到了楚家了！
就因为美人的一句话，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