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洲再清楚不过,但是这一刻,他什么也没瞧见,拱手道:“陛下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而四殿下早就对殿下恨之入骨,陛下望殿下刚早做筹谋,大可放手去做,卑职愿全力协助。”
听见这话,萧衍之先是一怔,眯了眯眼睛,这才想明白过来。
对了,此刻他可是沈郁,他可确实在扮着沈郁,比如现在的闭门不出。
所以才会让皇帝觉得他打算当鹌鹑,所以才让盛元洲来敲打他。
萧衍之想清楚了这些,脸上装出了几分阴沉之色,闭了闭眼睛,张口道:“手足相残,非我所愿...”
“殿下莫妇人之仁!”盛元洲弯腰垂首,拱手提醒道。
萧衍之抬手学着沈郁的样子,掐了几下眉心,沉声道:“确实有一办法能打顾氏一个措不及防,但这事实在是...”
“如有什么难办的事,殿下大可交给卑职。”盛元洲嘴角微微抿紧,心说还真被陛下猜中了。
“好,这事如由大总领去做,我就放心了。”萧衍之正色对着盛元洲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殿下折煞卑职了,”盛元洲侧身,避开了他这一礼,“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那青峰河堤,曾是顾大公子在锦州任职期间修缮的,当年陛下从国库拨了不少银两,不知大总领可记得?”
萧衍之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几分试探,神色冷静地就如在和盛元洲讨论日常三餐般,让他脊背发麻。
盛元洲讶然了一瞬,抬眸对上了萧衍之的目光。
此刻,萧衍之的眸光异常冷静,似是这世间万事都在他掌握之中般。
“怎的,大总领不愿意?”萧衍之对他这副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眯着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眸,缓步走近,故意压低声音质问道。
盛元洲急忙拱手道:“卑职遵命!”
萧衍之闻言,抬手重重地拍了几下盛元洲的宽厚的肩膀:“有大总领,一定事半功倍。”
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旋即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下,顾大公子登门,不管不顾就往里进,已经到了院前了。”
这话一落,萧衍之和盛元洲皆是一愣。
盛元洲披上蓑衣,旋即翻出了窗外,消失在雨幕中。
萧衍之这才沉声道:“请顾大公子进来。”
话音刚落下,顾惟清就大步进了房内,一路越过屏风,进了书房内,就见萧衍之正端坐在茶几前,悠闲自得地沏茶。
见他来了,才转头朝着他看来。
“表哥,我刚煮了上好的龙井,请。”萧衍之云淡风轻道。
顾惟清有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听雨阁内,那个时候,他每个月大概会去一次,和沈郁下棋对弈,但都是因为萧衍之所托。
“怎的,到了如今,表哥已经不敢喝我一杯茶了?”萧衍之抬手将盛着清澈茶汤的茶盏摆在对面的位置上,轻声道。
顾惟清缓步上前,在萧衍之对面的位置上落座,看着映出自己幽冷双眸的茶汤,他才缓了缓,压下心底的情绪,抬眸去看一脸淡然的人。
他到底是萧衍之,还是沈郁?
楚云汐信上说,只要他从这一刻开始,直到半夜寸步不离,就能知道答案了。
他就姑且信这一次,
顾惟清嘴边勾起轻笑,执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清茶,点头道:“确实是好茶,之前每年,先太子得了这上等的龙井贡茶,第一个就想着你,你知道吧?”
萧衍之闻言,执起茶壶的动作顿了顿,微微叹气道:“前尘往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顾惟清将茶盏重重搁下,任由滚烫的茶汤洒在手指上,也半点不在意,反而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念旧的人呢?”
“表哥这话,我怎的听不明白?”萧衍之眼底映出了几分困惑,眯着眼睛盯着他。
“是吗?”顾惟清这才抬手,从袖口里取出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最后将那绣着翠竹的帕子搁在茶几上。
“我还以为,你还对楚云姝念念不忘,虽然你和她确实曾经有过亲事,但是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他边说着,边细细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萧衍之自然瞧见了那帕子上绣着的翠竹,也已经从那针法和绣工中,隐隐猜到了是姝儿所绣,但他只瞥了一眼,依旧神色淡淡。
顾惟清就是故意想刺激他、激怒他。
“对了,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礼道歉。”顾惟清话罢,将茶盏里的茶汤饮尽。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萧衍之幽幽问道,指腹百无聊赖地刮着茶盏的边沿。
“自然是强要了你的人!”顾惟清继续刺道。
萧衍之手指骤然捏紧茶盏,却轻轻笑了下:“我心中只有云汐一人,旁人的人与我何干。”
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喉间却不断有一股股血腥味涌上来。
心中已经巴不得将人眼前人捅出千百个血窟窿来。
但是杀了顾惟清,太便宜他了。
他要看着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成为一只丧家之犬。
想到这里,萧衍之才稍稍压下这口怒气。
见他八方不动,顾惟清抿了抿唇瓣,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反而话锋一转道:“许久未和你下棋,我们下上一盘如何?”
萧衍之挑眉看了一眼外面因为下雨灰蒙蒙的天色,这些日子,书房内日夜点着烛火,一时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他伸手压了压脸颊上的人皮面具,点头道:“可。”
唤来下人,将茶几换成了棋盘。
两人对坐,一如以往般,一黑一白,一来一往。
起初,萧衍之还清醒地记得要用沈郁一贯的下法,但连着下了三盘,他才觉察出异样来。
顾惟清只擅文,尤其棋艺最为精湛,沈郁的棋艺也在萧衍之之上,两人之前对弈的场景,他也见过。
所以前面三盘,他极力学着沈郁的下法,怎么也赢不了顾惟清,但是自己却连胜里三盘。
每一次都是到了最后最关键的时候,顾惟清一个下错一子。
萧衍之眯着眼睛,再次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可有的仅有灰蒙蒙的雨幕,他又沉声唤来管家,沉声问道:“眼下是什么时辰?”
“回殿下,大约是戌时了!”管家沉声回道。
戌时!
萧衍之伸手摸了下脖颈上的肌肤,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抬眸,就对上顾惟清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