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上的窗子里,如金丝般的暖色光芒,似亲近的画眉,悄悄依在她的脸上。
氤氲的浓重木香,浮在她游走的笔尖旁。
顺着她的耳尖,逆那似飘雪垂下的海蓝色长发,向上探去一寸,一只嵌在柔软发香中的头环露出它的一角。
金丝的圆框眼镜后,是她无垢的蓝色眼瞳,那醉人的颜色,凝聚着广袤星海的每一分纯洁与美好。
“yours……neptune。”
未褪去稚嫩的少女嗓音里,有几分令人意外的成熟。
“在给谁写信呢?”
一双手从头顶伸过,将那扇紧闭着的窗户推开。
沉重的香气散去,被模糊的光线变得清晰锐利,破除不可触及的桎梏使它们欣喜,熠熠生辉。
“瑟琳奶奶,你还记得她吗?”
“没什么印象。”
“就是那个土星的女巫奶奶,她当时还请我吃了苹果!”
“哦,是那个人,她当时也请我吃了苹果……你真的吃了?”
“嗯。”
“……想吃苹果的话,我去给你摘就行了,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一如往常地经历着普通而又微妙的对话,这些不值得被写进童话中的琐碎日常,对她们来说,是童话般纯粹的幸福之事。
白天时,积蓄着这点渺小的幸福,偷偷地为之快乐,哪怕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应该被惩罚。
到了晚上,一起蜷缩在柔软的被窝里时,才可以悄悄地凑到她耳边,将那些细腻的心绪化为甘美的耳语,拥有,便是唯一的主题。
艰辛的磨砺所无法斩断的,又怎么会输给悠长的岁月呢?
在迷途树屋中的一切,都会永恒下去。
“麦麦,你们地球人,是不是只有70岁的寿命啊?”
“大多数是70岁,但你没有发现吗?我从到这里来之后,一公分都没有长高过。”
“唔……我可以用魔法帮你长高!”
“在我看来,在迷途树屋里的东西,可能自始至终都不存在寿命这种说法了。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这种概念。”
“但是,当初你回来的时候,不是用了十天的时间才回来吗?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回不来了。”
“那个,我觉得,只是因为你的魔法技艺不精,把我们送到地球的时候速度太快,到那边的时候时间回溯了十天,所以我到那边就昏倒了好久,回来的时候,这十天就得要补上来,所以我才会晚到十天。”
“哦……这样的话,我要努力练习了!”
“只是想去地球吃东西的话,现在的程度就够了,没什么影响。”
她只是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在盘算着什么,很容易就能猜到,但麦芽糖选择了忘记这件事,就当是没发生过。
让要发生的事情,保留一些神秘感。不知不觉间,麦芽糖也觉得自己慢慢有点像海王星了,她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那种“艺术家”的特质,似乎在她自己身上开始有了新奇的表现。
“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无聊吗?”
那是在某一天,麦芽糖忽然向海王星问道。
“为什么会无聊呀?”
海王星在书桌前缓缓地移动着笔尖,光芒与影子在她的右手前后追随着,她没有抬头,自然地回应着。
“因为……我是个挺无聊的人啊,和那些各有性格的故事精灵相比。”
“朋友和爱人的标准,可是不一样的。”
麦芽糖也发觉,海王星也慢慢有点变得像她了,虽然往往还是天真莽撞,但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海王星开始变得有了条理性,有时还能说出让人觉得有些道理的话。
这是好事吗?还是一种悲哀的事情呢?麦芽糖不能确定,朝夕相处的人自然会受彼此潜移默化的影响,坦然地面对或许才是最好的。
她不知道自己要忐忑多久,她只是一个情商不足且缺乏经验的小女孩,直到真正开始像恋人一样生活时,她发现自己才是最天真的那个人。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或许为时过早,仅仅凭借小聪明,或许偶尔能糊弄一下海王星,但长久以来,她自己会先被晕住。
反而是海王星,似乎越来越游刃有余,那种年长的从容优雅,好像慢慢地盖过了原本的天真幼稚。麦芽糖看到海王星脸红的次数越来越少,自己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会不会……
不,那都只是小女孩不安的瞎想吧。
麦芽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早上在那个阔别已久的房间里醒来时就不太清醒。
她望向远处的钟楼,高耸的尖顶冲向澄澈的青空,昨夜的春雨涤荡了冬天最后的一丝寒冷与哀愁,阳光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欢悦的苍穹与大地,雪白的教堂墙壁反射着柔和温暖的光芒。时间已经快到了,距离时针指向十二时,只剩下五分钟左右。
面对着眼前那扇紧闭的大门,她莫名地感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摸到了左手的无名指,除却白色的手套外,暂时还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到来,只存在于某种模糊的憧憬中的时刻,正是此刻的经历。
为什么呢,她就是有那么神奇的魔力,她的欢笑、她的天真、她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将无数的梦化为现实。
时光荏苒,再怎么变迁,也不会改变的。
海王星永远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变得成熟,只会让她有更多想做的事情。
麦芽糖永远是那个固执别扭的小大人,变得手足无措,只是使她原本的可爱被越来越多地放大。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
麦芽糖伸出手,拿起了摆在身边的那捧早已准备好的捧花,将花香放在手中,心中忽然感觉沉静了许多。
钟楼的指针指向了整点,远处响起辽远悠久的钟鸣,一群休息的白鸽被惊动,振翅飞过教堂上空的蓝天。
终于,到了这一刻,兑现那些最为轻浮的诺言,为那些痛苦的过往、绝望的挣扎、冰冷的孤独,画上最后的句号。
为故事,写下最完美的结局。
推开那扇紧闭着的门,拖着白纱的裙摆,一步,一步。
那个人在等待着,同样的捧花,同样的纱裙,同样熠熠生辉的美丽,以及同样微微湿润的双眼。
她身旁那个台面上,一对晶莹剔透的戒指在圣洁的阳光下闪耀着,那曾经是她的眼泪,但很快,它们将成为一对不渝的誓言。
十二下钟声飘向远方,她来到了她的身旁。
“下次结婚前,先和我说好。”
摘取一枚戒指,牵起她的手,将那渺小而坚定的誓约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偷偷地蒙混过关,将那颗冒失大意的星星,紧紧拥入怀中。
“麦麦,不合格!”
“那你来吧。”
摘取另一枚戒指,捧起她已经伸出的手,嘴中念念有词地祈祷着,将那甜蜜而虔诚的誓约套在她稚嫩的无名指上。
“将我命运的笔尖,交予你。将这份爱恋,永远托付于我最珍视的你。你可愿成为我最完美的结局,成为我永远的光芒?”
她殷切地注视着,那个眼神饱满而温柔。原本不严肃的想法,现在也变得郑重而深情了。
“……我愿意。”
与星星结下誓约,被她的引力拥抱,与她共同渡过漫长无际的岁月,为她驱散黑暗、寒冷,与孤独。
……最重要的是,那随时间流转,同不老的身躯一样,永远年轻炙热的爱恋。彼此照亮,彼此疗愈,不完美的部分,拼凑在一起,在这个广袤的宇宙中,跌跌撞撞地相爱着。
“好了,故事讲完了,该睡觉啦。”
“……”
“嗯?”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