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个姓李的大厨,专门给人做红白喜事的餐食,他那一手厨艺功夫无人能及,吃过的人都说味道赛过城里的酒馆。母亲和村子里的婶婶们八卦,听说那位李师傅好像曾是某个大官家的主厨,只是年纪大了,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这才居住在青石村,本来图个清静,谁知道厨师到走哪里都是厨师,忘不掉丢不掉自己的老本行。李大厨特别喜欢谢秋纺,谢秋纺又特别喜欢吃,李大厨就说:“喜欢吃就得自己会做。”然后就把自己的一些手艺教给她,村子里办红白喜事还带她去打下手,赚两个钱买胭脂水粉,这也是爹娘兄长宽纵她,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有如今这个结局。若是知道她在这里如此不好,不知道家人会不会后悔曾经那样纵容她。
望着窗外的萧萧落叶,谢秋纺一边揉面一边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也不知道爹娘身体好不好,哥哥和邻村的阿月有没有更进一步,村口的大黄是不是还活着?还有村后边的池塘,这个时候应该开了满塘的荷花,往年这个时候她早就到池塘里去捉鱼采莲蓬,约上三五个好友在山上疯玩一整天。现在困在这间精致的屋子里,除了看着院子里种的菜,院外随风摇曳的树,不自觉地悲从心起。
正在一旁帮忙的冬雪问:“少夫人,你的眼眶怎么红了?”
“啊。”谢秋纺伸手抹了一眼角,眼角还有点湿意。笑了一下说道:“大概是面粉吹到眼睛里去了。”回头对夏晴说:“夏晴替我打点水,我等一会儿洗把脸,我这个眼睛还真是脆弱,面粉吹到眼睛里去了竟然会痛。”
端着做好的糕点往东厢房走去,晶莹剔透的糕点在阳光下闪着光,上面还有她用小刀雕刻的树叶,看上去精致又让人垂涎三尺,顾斐不喜甜,她没有放太多糖,但是放了一些桂花瓣,味道更加浓郁香甜一些。
走到门口,门外没有人,屋子里有人说话,听声音好像是顾家老爷和顾家二少爷,三个人正在商议国家大事,关于边境打仗之类的事情,她也听不太明白,只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进去,她的糕点做得少,不够三个人分食,她若这个时候时去肯定很尴尬。而且门口的护院都遣走了,可见他们商议的是秘密的,不让人知道的事情,要不她就这样悄悄走掉好了,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至于糕点,她可以跟夏晴冬雪他们分食。
她准备付诸行动,却听见顾家老爷问:“你是如何发现是秋纺替皇后娘娘挡了一刀?”听了这话,秋纺心里一惊,手里的糕点差点掉在地上。这件事情皇后娘娘让她守口如瓶,她也是千瞒万瞒,谁知道还是没有瞒过顾斐的眼睛。
顾二少爷笑:“爹,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哥和秋纺是夫妻,要知道这么点小事情还不容易。”
顾家老爷说:“这事我还用你说吗?顾斐如此繁忙,他们夫妻有多少日子是在一起的,你还不清楚。素心难道没有跟你抱怨,你让她隔三差五地独守空闺?”
顾二少爷恍然大悟的调侃:“您这说得也有道理,我还隔三岔的陪一陪素心,大哥可是宿夜不归啊。哥,难道是上一次……?”
顾斐呵斥他:“顾文章你是皮氧了吗?”听见自家哥哥连名带姓地叫就知道对方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哥哥息怒,文章不敢。”
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笑声,谢秋纺着糕点悄悄地退了出去,沿着回廊慢慢往前走,顾府真的很大很漂亮,房屋四周假山树木掩映,偶尔窜出一只虎纹猫,优雅地沿着走廊的柱子悄无声息地从身边路过,阳光把它的皮毛照得柔和发亮,它回头,瞪着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冲着谢秋纺叫了一声“喵呜。”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有点湿润,她想念家里的猫了。
“咳”她掖了掖身上的衣角,她若再不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这场感冒怕是要拖到冬天。
过了几天,顾斐的伤势逐渐恢复,又开始忙忙碌碌的不见人影,她一个人看着院子发呆,夏晴问她:“少夫人,过些天院子里的菜就熟了,到时候怎么处理?”
谢秋纺想了想说道:“我听素心说城里有间东海院,那间院子里居住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到时候你把这些成熟的菜送到那里,让那里的人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是。”夏晴答道。
主仆二人正聊着天,顾斐竟突然走了进来,惊得主仆二人都忘记反应,倒是夏晴反应快,行了一礼招呼道:“少爷。”
“嗯。”穿着一身青衣的顾斐双手扶在背后慢慢地走过来,望着坐着不动的谢秋纺说道:“怎么,不认识啊?”
秋纺笑了一下:“的确有点不认识。”细算一下,他们已经有五六天没有见面了。听说他好了,她也就放心了,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图清静,避免和顾家母狭路相逢又是硝烟四起的一场战争。而且每次交锋都以她落败受伤结束,何必拿自不量力地拿鸡蛋碰石头。
顾斐撩了衣襟在她身边坐下,冬雪赶紧给他上了茶,他拿着茶杯说道:“作为一个夫人你可不太称职,几日不见,你如此不冷不热。”
“顾家少爷身边奴仆成群,又有邱宁烟这个红粉知己,而我只是个添乱的主,还是少出现在你面前为妙。”谢秋纺依旧笑,她正在收捡花朵,准备拿这些花朵酿一壶好酒,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饮上一杯睡个好觉。
“秋纺,你可是在吃醋?”顾斐拿起花瓣学着她的样子收捡。秋纺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抢过花瓣说道:“别弄伤我的花。”
顾斐一脸无辜的争辩:“什么叫我弄伤你的花,你不是扯了花蕊准备泡酒吗?难不成我这点温柔都没有?”
“反正不要你弄。”谢秋纺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去忙吧,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
顾斐看着她无奈地说道:“秋纺,我没有故意冷落你。”
是吗?谢秋纺望了他一眼,继续手里的活儿,这些花瓣可以酿一整壶酒,可以喝上一个冬季。她不想继续这个不开心的话题,再说下去怕是要不欢而散。她问:“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顾斐愣了一下,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过来看看她,自从自己身体恢复以后,她就不见踪影,不,她也不是不见踪影,就是躲在自己小院子里不出去,母亲已在自己耳边唠叨好几次了。他有点担心她,也就过来看看,顺便跟她说说话。
“我把眼下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回青石村居住一段日子如何?”这事情他上次提过,那个时候她还很高兴,现在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谢秋纺望了他一眼,将花瓣放在坛中说道:“到时候再说吧。”说着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很淡,像刚开的花,看一眼就谢了,都没来来得及看清它的形状:“你现在这么忙,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更忙,青石村离安城也不远,我若是真的想家了,我自己也可以回去。”她拿了酒倒在装满花瓣的坛子里,一边倒一边说:“你也在村子里呆了两年多,你也知道农民除了过年那会儿可以休息,平日里都非常忙,我回去还要可以帮忙务农,你要是跟我一块儿回去,我父母还得抽出时间伺候你。”说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想来想去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顾斐低地问:“你这意思是不想让我跟你回去喽?”
秋纺说:“你是国之重臣,人情世故你就不必理会。”她想了一下说道:“你要是觉得我的想家,你要不跟顾,跟娘说一下,什么时候恩准我回家一趟,我的确有点想家了,我想家里的藕……。”说到这儿,声音也低了下来,她似乎看到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荷花池塘,荷叶田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顾斐听着她忧伤的声音,抬起头看她,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她比刚到顾府时瘦了一大圈,白皙的脸上略带忧伤,眉宇间藏着轻愁,整个人憔悴得没有什么生气,就像被风霜雨雪欺凌过的花瓣。
他问:“秋纺,你是不是不开心?”
秋纺说:“没有什么不开心,只要你是真心待我,我就很好。”嫁给他时,她已别无所求,只求真心一处,永不相负。
“放心吧,我会陪你回家的。”顾斐想拉一下她的手,她却伸手抓了一把花瓣丢在坛子里。顺便伸手按了一下鼻子,她已经伤风很长时间,一直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近来雨水也多,白天炎热,晚上一场雨,她舍不得关窗,她想闻一闻雨水的味道,雨水里夹着青草花香像家乡青地上的味道,闻着那股味道她才能睡得熟一些,不然总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看似睡着了,又像是醒着,第二天不管怎么强打起精神来,她都没有精神,真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