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烟消云散,秋纺心里想,这样也好,只要他心里有她,其他也没有那么重要,看见他和别人卿卿我我,虽然会很难受,但总有一天会习惯。嫁他之前没有想过,他的枕头边会躺着别人,嫁他之后,她得为随时会发生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努力让时间冲淡心里的悲伤痛苦,然后携手走完一生。
吃完饭,顾斐出去办事,她跟夏晴冬雪说了这件事情,夏晴听了有点不高兴,直嚷嚷着为什么不带她去?谢秋纺耐心地解释一番,她很快明白过来,主仆二人又同时调侃起冬雪,冬雪害羞地朝他们翻白眼,三人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笑闹。
昨夜一场新雨,早晨秋日阳光淡淡,坐在窗边,淡淡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身上,微风拂面,竟觉得这是个温暖的秋天!
心情好,她中午还多吃了半碗饭,刚放下筷子,宫里就派人来让她入宫,她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两次进宫的经历都不太愉快,她不想进宫,但是她不能拒绝,没办法,天威难犯,只能任由着丫鬟婆子把她像拉线的木偶一样左右摆布穿戴整齐,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上马车进宫。
金碧辉煌的后宫,两扇五彩屏风下前坐着头戴凤冠的皇后,她还是那样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模样,粉衣宫女立在两旁,一个扇凉,一个递茶。屋子两侧坐着两三个盛装出席的官家妇人,看见他们,秋纺更是不安,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落下话柄给顾斐丢脸。
这几位官家妇人,她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认得脸熟,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坐在左上边的尚书夫人,她的下侧应该是尚书的小妾,那日聚会这个小妾亦步亦趋地跟着尚书夫人,尚书夫人挽着她的手,把其他的官家妇人小姐一一介绍给她,还不停的要求他们好好照顾她,当时她还以为他们是姐妹,心里十分艳羡这样的姐妹之情。她若有这样的姐妹,也不会在几百人之中孤苦伶仃找不到方向。听别人的拉扯闲话,才知道他们是尚书大人的妻妾,旁边有人冷冷笑道:“世上有这样如姐妹般的妻妾莫不装出来的吧。”她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在无人的时候,那个小妾看尚书夫人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躲闪。以前看折子戏,戏文里道:“别看高门荣华富贵家,无人之处还不知生出多少勾当,妻欺凌妾,妾算计妻,只为自己人生搏出一条生路。”所以她才对尚书夫人这一家子印象深刻。
其他的官家妇人就不认识了,她先见了皇后,皇后热情得很,连忙说:“别跪了,就是让你们来陪我聊聊天,尝一尝新进贡的玉酥糕。”
谢秋纺这才看见面前的方桌上摆着两大盘各色糕点,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本是个贪嘴的人,对甜腻的食物更是爱不释手,可惜今天出门多吃了半碗饭,又在让人觉得束手束脚的宫里,更是胃口全无。不是旁人拿起来就吃,只是端了香茗润了嗓子。
皇后见状连忙问:“怎么,你不爱吃糕点。”她这一说话,一屋子人眼睛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她更是拘谨,端茶的杯子都有点渗出汗来,她本想实话实说,转念一想,这可是皇宫,实话可不能随便说,恭敬地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臣妇觉得这茶的味道也不错。”
“嗯,你倒挺识货。”皇后娘娘赞许道:“这可是进贡过来的新品,本宫今日也是头一次拿出来供大家品尝。”众家官妇人又站起来谢一次恩典。
喝茶,吃糕点,气氛其乐融融之时,皇后望着尚书夫人说道:“今日怎么想到带晴儿来?”
尚书夫人答:“臣妇是想把她单独留在家中孤单寂寞,就把她带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皇后点头赞道:“你们看这才是妻妾和谐相处之道。”
另一位官夫人拍着马屁说道:“夫人的品德值得我们众姐妹好好学习。”
“那是,那是。”有人跟着附和。
尚书夫人突然看向谢秋纺问:“听说顾太傅也要纳平妻了,你们相处如何呀?”
这话问得有点尴尬,细想一下,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邱宁烟,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的这个问题。想了想说道:“邱小姐身上的伤没有完全恢复,我们也甚少见面。”
皇后一听这话脸色有点微变,嘱咐道:“你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作为大夫人你要主动示好,可千万不可生出嫉妒之心。”
谢秋纺连忙答:“臣妇明白。”
有位官家妇人心直口快地说道:“臣妇近来听说顾太傅变得顾家了,一天二十四时总有几个时辰回家小憩,看来太傅与夫人的感情不错。”
谢秋纺一愣,这话什么意思?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旁人怎么知道。难不成她被顾斐冷落的事情早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笑柄。
另一个官夫人也掩嘴轻笑:“是啊,以前我家那位还说顾太傅对夫人不大理睬,看来真的只是传言,你们夫妻关系可比旁人要来的亲密许多。”
尚书夫人插嘴道:“夫妻关系好坏,除了自己经营,可能多半要感谢旁人的推波助澜,看来赵小姐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谢秋纺越听心越冷,她扯着嘴角一笑,喝在嘴里的香茗也变得的冰凉,水顺着五脏六腑流下去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味道。
皇后娘娘说:“夫妻恩爱,也是治家之道,顾太傅如此爱惜你,这也是在抬举你的地位,你可不要辜负他的一片情意。”
抬举,地位?皇后娘娘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顾斐近日对自己好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能顺利迎娶邱宁烟进门。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过邱宁烟进门啊!她都在他面前提了三四次了,她愿意退让一步,她愿意和睦相处,哪怕自己的心被撕成千万片,她也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何必要这样做?他何必要让自己这样难堪,她宁可他一直对她冷落下去,也不愿意这迟来的情深,而且还只是为了装模作样的安抚她而已。接下来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如坐针毡,她们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嘲笑她这个可怜虫。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经是定城口中笑柄,可怜她还如井底之蛙般自我感觉良好。
进宫时辰到,官妇人们一一告别,皇后单独留下她叙话:“你家婆婆前两天进了宫,本宫问起嫁娶准备事宜,你婆婆说进展有点缓慢,主要还要在顾及你的情绪。近日顾太傅对你百般迁就,有些事情你要宽容一些。”
“我,臣妇已经跟夫君说了两次,他可能有自己的主张吧。”谢秋纺低首垂目的说道。
“不管他有什么主张,毕竟男人在忙自己事业无暇顾及这些妇人操持的事情,你作为他的妻子就要多多替他分担,你不闻不问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是想抗旨不遵。”皇后娘娘拔高了声音说道。
谢秋纺吓得扑通跪地磕头说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妇不敢,只是……。”说到这儿声音顿了一下。
皇后娘娘问:“只是什么?”
谢秋纺缓缓抬起头,大着胆子,红着眼睛,哽咽的声音说道:“臣妇虽然配不上夫君,但对他的心意也不少旁人半分,你让我怎么开开心心接纳他另一个枕边人,要是换成皇后娘娘您,您也能这么大方行事吗?”
“大胆?”话一问完就被宫奴斥责。谢秋纺此刻心如死灰也不像平日那样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只是含着泪磕了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娘娘没有责怪她,叹了口气,缓着声音说道:“你选的是高门之人,早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她突然想起自己拼死拼活不顾羞耻要嫁给顾斐的情景,人人都说不可靠,人人都说不好,她还强扭这个瓜,如今满口苦果,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回去还得面带微笑的对着那些人,真是有点心累!
她坐在官车里一路神思恍惚,车帘被风吹起,眼前所见尽是高楼大大厦,街边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她只觉得心里尽是荒凉。车到门口,她被丫头扶着下车,看见门口一脸焦急转来转去的齐大爷,他经常驾着自己牛车进城赶集,以前她和朱月没有少坐他的牛车到处玩耍。
一见这位老人家,她就觉得亲切,面带笑容走上前去唤道:“齐大爷。”
“哎呀,秋纺,我可算盼到你回来了。”齐大爷一见她连忙迎上来,搓着手说道:“秋纺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不说我心里不舒坦。”
看见齐大爷一脸愧疚,秋纺心里生出一股不好预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浅了下去,随着他焦急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齐大爷怎么了?”
“前两天你娘不是坐着我的牛车回村吗?谁知道那牛半路上突然发了疯,一不小心把你娘给甩了出去。”齐大凶搓着手愧疚地说道。
“甩,甩了出去。”谢秋纺被这个事情吓得半晌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拉着齐大爷的手问道:那我娘,我娘怎么样?不对,她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娘那天不是坐马车回去的吗?怎么突然又坐了你的牛车呢?”那天是张妈妈说主母派人用马车把母亲和哥哥送回去,怎么后来又坐了齐大爷牛车?
齐大爷说:“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听你哥哥说,好像是顾家马车那天正好派出去接人,你娘急着回去就坐了我的牛车。”齐大爷安慰她:“秋纺,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娘摔下车只是伤到脚,你哥怕我内疚不好意思说什么,但我就更不好意思。我见你嫁到这大户人家,应该认识很厉害的大夫,你看你能不能找人去看看你娘。”
秋纺还在思忖齐大爷那句“好像是顾家马车那天正好派出去接人”的话。据她所知,顾家不止一辆马车,平日里哪怕顾家人倾巢而出,也会有一二辆马车闲置的在马棚里,怎么会没有马车送她娘回去,这明明是托辞,这明明故意刁难。她心里怒火难平却不好意思对满脸愧疚地齐大爷发泄。齐大爷是好心,与人方便,与已方便,这件意外之事他也不愿意发生。
她扯了个笑容说道:“齐大爷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情,我知道应该怎么办,你先回去吧。”
“那,那你怎么回去?”齐大爷望着她问道。
“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说着,冲着他扯出个笑容,从身上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大爷,回村的路不平,你也找辆马车让人送回去吧,你也年纪大了,可别为了节省这个路费而出了事情。”
“不,我不要,我可以走回去。”朴实的齐大爷连连摆手:“你的银子得我怎么能要,我不要。”
“不,你拿着,算我孝敬你的,再说了这么远的路你走回去天都黑了。”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银子塞到他的怀里。怕再跟齐大爷拉扯推搡,急急忙忙就进了门。
母亲的事情乱了她的心神,她一进门就让夏晴去请温大夫,自己则忙着收拾,随手拿点银子就匆忙出门。她记得温大夫有马车,她就不必惊动府里的人,也不必去看顾家母的脸色,谁知道一出门就让张妈妈拦住了,她一脸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说道:“主母有请。”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准备去哪儿呀?”坐在上位的顾家母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冷冷质问道。
“我想回家。”谢秋纺听了母亲受伤的事情心急如焚,也就无心再装模作样假意讨好。
本来顾家母见她就心中有气,现今她这冷冰冰不分尊卑的态度更是让人火冒三丈,见得眼前都站着人也不好意思发火,又怕儿子回来又说自己苛责她的媳妇,只得压着怒火说道:“谁允许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