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慕点了点头，这袋子里的萝卜更像是掩人耳目，里面藏着的火药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这牛车是去往晋阳的，他载着火药去晋阳，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现在在车上，也不能打草惊蛇，孤云慕也知道竹肃的意思，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到晋阳也好。等到了晋阳，再查这赶车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若是每个袋子都有黑火药的话，那会是一场不小的动荡。
心里吊着一块石头，往晋阳去的路也显得格外漫长。好容易在日落前捱到晋阳城内，下车之后，李长胤跟赶车的那人道了谢。
赶车人没说什么，只是驾着车往巷子里拐了过去。
孤云慕对着竹肃点了点头，竹肃便追了上去。
“他是去哪儿？”李长胤看见竹肃往那边走，心里很是疑惑，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孤云慕拦住了他。
“长胤兄弟，竹兄还有些事处理，我们先去找住处，等竹兄回来就是了。”孤云慕说道。
李长胤嘟囔了几句。“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怎么一路上也没见他说。”
孤云慕笑着绕开了话题。“我朋友在晋阳有一处宅子，既然到了晋阳，就没必要再找客栈了，在他那里借住便好。”
关于住的地方李长胤是没什么意见，但他刚到晋阳，又不认路，总不能让孤云慕来带路吧。
属实是李长胤多虑了，孤云慕所说的那处宅子，随便拦一个商贩都知道位置。孤云慕笑吟吟的让屠英牵着走在李长胤后面。到了之后，李长胤又呆住了。
“好气派的宅子。你那位朋友一定很有钱吧。”
李长胤不免感叹，他久居山中，虽然此番下山也有所阅历，但进这样的宅子倒是头一遭。
“庭前赏雪，檐下听风。我那位朋友最好风雅之事，在宅子上花得心思也多些。不过可惜那位朋友云游四海，足不沾泥，好好一处宅子倒是空了下来。”
孤云慕一面说着，一面上了台阶，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看守宅院的老仆，见到孤云慕的时候，脸上有了几分错愕神色。
“廖叔，收拾四间厢房出来，有贵客。”
廖叔听他说完，脸上的神色才略微缓了些。“公子请。”
若天不这么冷，倒真是一个不错的宅子。现在李长胤知道了庭前赏雪，檐下听风的含义。没有下雪自然无福赏雪，但听风却是真的，李长胤往火盆旁边凑了凑。
“风雅的确是风雅，就是有点冷。”李长胤冻得打了个喷嚏。
孤云慕只是在火盆上架了铜壶煮茶，顺便温了壶酒，还给屠英端了一碟点心。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听见院中声响，李长胤抬头看去，就看见竹肃落在院子里。环顾四周，竹肃眼里有了些亮光，散步并做两步到了屋内。
“孤云，你的那位朋友可是......”
孤云慕头都没有抬，只是给自己的茶杯添了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竹兄误会了，这宅子的主人和那位请竹兄帮忙的朋友并不是同一个人。”
竹肃眼里原本的兴奋黯淡下去，眼眸里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往日那般。
“我与这宅子的主人曾是旧识，只不过多年未见，故人音容相貌也已经忘却大半，这宅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看样子竹兄与这宅子的主人也有一段渊源，只可惜他云游四海，不知何时回来。”孤云慕说道：“否则一定会与竹兄畅饮一番。”
李长胤听他们说话，云里雾里的又听不懂，伸手想要去拿孤云慕温好的酒，手还没碰到便撞上了孤云慕的茶。
这样冷的天，当然是要喝酒的，李长胤没有接茶杯，再伸手过去，孤云慕手腕一转，茶杯压在李长胤手心上。
“我要喝酒。”李长胤不满的抗议到。
“酒只有一壶，喝茶吧。”孤云慕仍是那般笑，却让李长胤看得心里憋屈的很。
“这么大的宅子，你说只有一壶酒，你蒙谁呢。”李长胤说着，愤愤的坐回位子，看着竹肃也在旁边坐下，又是一阵气愤。
“就一壶酒，那他可以喝，我就不能喝吗。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不就是一壶酒吗？”
孤云慕只是浅然一笑。“长胤兄弟，这酒是宅子主人留下的，原本便是留于故人同饮，竹兄是故人，自然要拿出来喝的。”
“算了，我喝茶吧。”竹肃说，给自己到了杯茶。“酒的确是陈酒，人却并非故人。”
“既然如此，我便请廖叔再将这壶酒埋起来。等来日故人归来，再与竹兄同饮。”
竹肃喝了口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我跟着那辆车，见到那辆车进了市鼓街，赶进了一家蒙着招牌的店里便没有再出来。”
“什么车？”李长胤听得糊涂。
“我们搭到晋阳的那辆车。”竹肃解释道。
“那辆车怎么了？”李长胤仍是一头雾水。
一时半会儿和他也说不明白，而且以李长胤这样冲动的性子，若让他知道私运火药这件事，保不齐他会直接冲进那家店里打草惊蛇，想到这里，竹肃又叹了口气。
见他不愿意说，李长胤有些气恼，加上孤云慕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想到这里李长胤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的杯子撂下。“厢房在哪儿，我要去睡觉了。”
“你去睡觉顺便将小丫头也带过去。”孤云慕补了一句，屠英还在吃着点心，她在路上睡得饱了，现在倒是精神起来了。不过她还是乖乖的站起身来，跟着李长胤出去。
“竹兄可要添茶？”孤云慕问道。
“不用。”竹肃将茶杯放下，抬头看着庭院中的假山回廊。
孤云慕给自己倒了茶。“我竟不知竹兄与这院子的主人也是旧识，不知可否有幸一听。”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竹肃说道。
“晋阳似乎对竹兄来说，意义非凡。”孤云慕缓缓说道，铜壶里的水滚了，伴随着尖锐的哨声和茶砖的清香。
“少年时曾在晋阳待过一段时间。有不少朋友，也发生了不少事。”竹肃说道。“一晃十数年，当年人要么已魂归黄土，要么便已形同陌路。池苑依旧，物是人非。”
“我并非有意勾起竹兄的伤心事，抱歉。”
“无妨，都已经回来了。”竹肃说道。
晋阳曾经几遭兵祸，又重归于平静。竹肃摩挲着茶杯，剩下的茶映出他的影子，他已经不是往日少年。
“恕我冒昧，竹兄的伤心事，是否与晋阳兵变有关。”
“......”竹肃并没有回答，一时间两人沉默，只能听见水开时的哨响。
过了半晌，孤云慕开口，想说什么但竹肃却先说了。
“兵变之时，我并不在晋阳。”竹肃侧过脸去，看着窗外。“这也是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
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
昨日不可追，现在他要做的，便是保护好屠英和破天经。
“运火药到晋阳并不是什么小事，既然你那位朋友手眼通天，你何不传信给他，让他处理这件事情。”
孤云慕淡笑。“这里毕竟是晋阳，我那位朋友不好行事太过张扬。”
“他有什么苦衷也好，阴谋也好，最好他能兑现承诺。”
“自然。”
竹肃没有再多说，头也不回的离去，只留下孤云慕一人坐在厅堂里，风幡摇动，带起细碎的声响。
孤云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凑到嘴边，却只是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下。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半夜只听见一声巨响，竹肃起身到院中，抬头便见夜空中一片火光，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李长胤和孤云慕也听到动静，与竹肃一同站在廊下。
“爆炸了？”孤云慕问道。
“什么东西爆炸了？”李长胤不明所以。
竹肃点了点头，“这样大的动静，绝非是偷运的那一点可以做到的。想必是蓄谋已久，就算我们想插手，也是来不及的。”
“你们还没说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李长胤一头雾水，但看着天空中映出来的火光，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李长胤听竹肃说了一般，差点跳起来。
“什么，你说我们昨天搭的那辆车上面有火药。”
看着天空映动的火光，李长胤便觉得心有余悸。
“你怎么不早说。”李长胤越发觉得冷风刺骨，裹了裹衣服。
竹肃只是看了他一眼，“以你的性子，若当时告诉了你，你难道沉得住气。如果揭穿了他，或许处境会更加危险。”
想想也是，李长胤不免又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孤云慕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听到了，晋阳府尹也一定听到了。现在过去也晚了，想必这几天想要出城都难了。”
发生火药爆炸这样的大事，想必晋阳府官头上那顶乌纱帽都颤了三颤。若是查出来原委还好，若查不出来，必然要全城戒严缉凶，他们想要出城，必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