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户，便能看见面前云海，伸手仿佛便可触摸。萧云晏放下刀，坐在窗边。

云海悠悠，看着雀鸟在云雾间穿梭，似乎连心也已经放松下来。

他就这么跟着慕景行回来，逃离了那纷扰的漩涡。明明是杀手组织的总部，可他却觉得像是世外桃源。

萧云晏将一直收在怀中的羌笛掏出，喑哑的音色在这云海之上，却添了几分出尘世外的孤寂。

从云海之间传来一两声鸟鸣，似乎是回应萧云晏的笛音，萧云晏放下羌笛，开口说道。八壹中文網

“既然来了，躲着做什么，进来吧。”

慕景行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这不是我担心打扰到你，听你吹曲子，便犹豫要不要进来。”

“你的公务处理完了？”萧云晏放下羌笛，目光落在慕景行身上。

慕景行只是淡笑，走进房间，在萧云晏面前坐下。“不过是杀手，有什么公务，不过是一切情报而已，说处理，也不过是过目，不需要太多时间。再说，还有贵客需要我招待，怎么能让贵客久等。”

他一面说着，一面点起桌案上的小炉煮茶。“你若愿意喝酒，我也可以叫人送几坛好酒上来，煮酒烹茶观云海，也算是风雅之事。”

“你还真是疯。”萧云晏说道。

“从你口中说出的评价，我就暂且当你是夸我好了。”慕景行说道，将茶添了进去。

他煮茶与煮饭的手法如出一辙，无论是饭还是茶，萧云晏都不敢恭维。

“怀雍到底怎样了。”萧云晏掏出怀中酒壶，喝了一口。

“还能怎样。”萧云晏莞尔，“经战乱之地，总归如出一辙，不过并没有晋阳那次惨烈而已。姜云临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已将城中纵火之人悉数抓获，至于叛军，也攻不进怀雍城三丈城墙。”

“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些难道不是你的手下？”

萧云晏坐在窗边，山间的风掀起他的衣袍，他喝了一口酒，冷酒也让他的头脑醒过来。

“的确，可那些，不过是棋子而已。”慕景行说，他的语调并无起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见他这幅样子，萧云晏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你是个疯子，还真的是在夸你，真正的疯子根本就不会像你这样。”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现在的慕景行，疯狂，不择手段，还是应当说他冷酷无情。“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云晏轻声问道，他只是以为，慕景行过去是没了一双眼睛，可他现在，哪里还有以前年少时纯净的影子。

“二殿下，你这一路上都没有问过我这些，怎么现在突然就想起来问我了呢？”

慕景行端起茶碗，摇碎了茶汤中自己的倒影。

“这一路上，你应当也没有再被幻影所困扰吧。”

萧云晏因他的问话一怔，当他看见慕景行的眼神之时，便知晓慕景行对此事十分了解。

“你分明知道困扰我的那个影子是谁。”

“我知道，若说起来，他也坏了我不少事。”慕景行说：“总会被他生出许多波折，有时我也真的不是很懂，他到底是怎么想得。既然已经死了，就躺在棺材里，只做个死人就好了。”

“他已经死了？”萧云晏重复了一遍慕景行的话。

“你见到死人难道还会很奇怪吗？”慕景行问道。“我忘了，你现在的记忆，的确没有见过。”

萧云晏沉默，他只是觉得慕景行所言，不太正常。

诚然，慕景行也并不在乎萧云晏的想法。

“总归你现在看不见那影子，他说什么，你也不必相信。”

“那我相信谁？你该不会说，让我相信你吧。”萧云晏神色冷漠，开口说道，在他的语气之中，也带了几分质疑。

慕景行这时就好像完全听不出来萧云晏口中的怀疑一样，他抬头，神色十分自信。

“不错，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值得相信。”

“你也一样。”萧云晏手中的酒已经喝完了，他甩手将空的酒壶仍在一旁，酒壶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慕景行只是淡漠的喝茶，并没有将萧云晏的动作当一回事。

“就算你这么说，不还是跟着我到这里来了。萧云晏，你比你自己想象之中的的还要更加孤独，也还要更加众叛亲离。”慕景行站起身来。

“二殿下，你想想看，你所看重的骨肉亲情，挚友知交，又有哪个没有背叛过你。而你，萧云晏，你又何尝没有背叛他们。萧云晏，如果他们因你而死，你真的在乎过吗？”

“你别说了。”萧云晏看着慕景行，他的质问似乎与萧云晏所见的幻影重叠。不对，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幻影，还是真正的慕景行。

“二殿下，你还是个小孩子吗？八年前的那场战乱，便是你起的因。而你也一直都在逃避。你所谓重情重义，不过是掩盖你懦弱的借口而已。”

慕景行说道，他站起身，他没有萧云晏高，却在气势上将萧云晏压倒。萧云晏条件反射的想要将放在一旁桌上的刀拿起来，手腕却被慕景行握住。

“你就这样恐惧吗？对你来说，做出决断，竟是如此困难？”

慕景行轻笑，抓着萧云晏的手，将他的手压下去。

“你不会真的以为姜云临之前将你软禁在怀雍，是狠不下心杀你吧。姜云堇让叛军打着你的名义旗号，你当真以为她是在为你做嫁衣？就连我也是，萧云晏，你还和从前一样，一无所有，天真到愚蠢。”

萧云晏百分百确认了，面前的慕景行必然是幻象所化。幻象以慕景行的样子出现，所以他才会分不清幻境与现实，就像现在这样，哪怕知道了面前慕景行并非本人，萧云晏也下不去手。

“你错了。”

萧云晏说道，他抬眼，眼中的神色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坚定。

“我并非一无所有。”

萧云晏说道，他反手握住慕景行的手腕，将他拉过来。

“我所拥有的，是你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无价之宝。”

等慕景行意识到他做什么之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的手腕从萧云晏的手中挣扎出来。“我看你才是疯了吧。”

萧云晏脸上带着笑，他看着自己的手，明明就只是幻影而已，触感却是那般真实。

曾经萧云晏无数次问过自己，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也曾经质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当萧云晏真的这么做了，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早在最初见面的时候，这个答案就已经写下，在塞外客栈重逢的时候，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