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百官都不能回家,参议军情的时候,在大兴殿,休息的时候回自己衙门守着。 事实上,大兴殿从早到晚,一直有人,尤其是兵部的,他们需要处理军情奏报,以获取更全面的消息,以此制定作战方案。 屈突通回来的第三天,一封特殊的军报送进来了。 汉王杨谅没有造反,准确来说,他确实反了,只不过打的旗号是诛杀奸贼杨素,清君侧。 只要打出这个旗号,名义上就不算反。 不然公然造反的话,杨谅未必能很好的指挥麾下部将,毕竟军士们都是寻常老百姓出身,谁也不想背上个造反的罪名。 朝堂上,杨素哭笑不得,我特么平日又没招惹过你,你诛杀我干什么? 皇帝杨广也在朝会上安慰杨素,说什么朕知道你是忠臣,别人对你的污蔑,朕是不会信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杨谅就是反了,清君侧这种口号,其实就是图个名正言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眼下关中地区通往河东的官驿,是最繁忙的,负责递送军情谍报的驿卒,一拨接一拨, 驿卒背插小黄旗,那是皇室信笺,背插红旗,是军情,同时插黄、红两旗,代表直递皇帝的紧急军情。 官道上烟尘四起,所有路人车辆都得让道。 叛军已经在距离河东县一百里外的地方扎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这支大军由晋州刺史裴文安统帅,并且此人已经被杨谅封了柱国。 裴文安,出身河东裴氏,当裴矩听到这个消息后,基本上确定,老家的祖坟应该是能保住了。 因为裴文安与裴矩一样,都是出身河东裴氏西眷房,同是三国时期裴徽这一支的子孙。 杨广大怒,直言要诛了裴文安九族。 裴矩掐指头一算,还好,自己不在九族之内,不过他也知道,皇帝不过是一时气话,河东裴氏,诛不动九族,最多夷三族,就已经很艰难了。 杨谅敢随意加封勋位,等于将自己当成皇帝,这是杨广最不能忍的,他心里已然怒极,但是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由始自终都是以沉着冷静示人。 也就是因为裴文安反水,怒了一下而已。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一封书信送外面送来,递给苏威,苏威阅完之后,赶忙上呈给了杨广。 信是一个叫豆卢毓(yu)的人送来的,这个人是汉王府主薄,杨谅的大舅哥。 杨广阅完信之后,第一次表情大变,立即将信扔给内侍高野,由他在朝堂朗读出来。 一时间,殿内哗然。 信上的内容,基本将杨谅所有的军事部署都罗列的清清楚楚。 杨谅封余公理为大将军,从太谷(山西太谷)出发,进军河阳(河南焦作市孟县)。 封綦(qi)良为大将军,领兵从滏口(河北武安)出发,进军黎阳(河南浚县)。 大将军刘建,从井陉(河北井陉县)出发,率军攻取河北地区那些不愿投靠杨谅的地区。 乔钟葵从雁门(山西代县)出发,支援裴文安。 而裴文安则统帅大军八万,进逼蒲津关。 信中最骇人听闻的是,杨谅获得了山东十九州,以及南方部分世家的全力支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杨广不止是和并州打,而是和当年的整个北齐打,那可是北方的一半。 老五啊老五,真没看出来,你敢玩这么大? 高颎也慌了,自己的长子眼下可是在山东呢,不会被杨谅派人弄死吧? 就算再处变不惊,事关长子安危,高颎也是心里发虚。 豆卢毓的这份信,可谓非常及时,其真实程度,也被苏威一力担保。 别看豆卢毓的妹妹,是杨谅的正妃,这种时候,人家还是选择大义灭亲。 也许是他判断形势后所做出的决定,认为杨谅成不了气候。 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认为杨谅成不了事。 一来是杨谅自身问题,他出生的时候,杨坚已经是北周一人之下,在杨谅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皇子了。 这孩子打小被杨坚夫妇宠溺,没遭过什么罪,少年心性,纨绔暴戾,唯一干过的一件大事,是领兵攻打高句丽,惨败收场。 打高句丽,高颎是元帅长史,所以高颎最了解杨谅,认为这小子就是个废物。 二来,仁寿三年,杨谅跟突厥打了一架,规模不大,但是杨谅以八万对三万,竟然输了。 事后,杨坚没有怪罪儿子,而是将杨谅手底下一拨幕僚发配岭南,杨谅上书给自己的幕僚求情,说什么这些人我还有用,得用他们宿卫边疆,请父皇饶了他们。 杨坚回文驳斥:“尔为籓王,惟当敬依朝命,何得私论宿旧,废国家宪法邪!嗟乎小子,尔一旦无我,或欲妄动,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何用腹心为! 这句话里面,有一句很重要: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 这里面的“彼”,指的是杨广,因为杨广当时已经是太子了。 意思是说,将来我要是不在了,你小子敢乱来,你二哥收拾你,跟去笼子里抓只鸡一样简单。 由此可见,在杨坚心里,小儿子根本不是老二杨广的对手,而他也知道小儿子的性子,怕他乱来,提前发出警告。 可惜了,杨谅还是没听他爹的话。 但是豆卢毓送来的这份密报,还是让满朝诸公忧心忡忡。 毕竟杨谅此番造反,波及范围太广了,山西、河北、河南、山东,都被拉进来了。 整个华夏古代史,泱泱中国,这四个省份,可谓是占据了一半的风采,也被后世称为山河四省。 杨谅举四省之力造反,大家不慌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杨素站出来道:“汉王小儿,不自量力,虽携四省之地,举叛乱之旗,但臣认为,不足惧也。”
“爱卿何有此言?”
杨广问道。 杨素道:“贼兵虽众,然必取关中,杨谅窃据晋阳,发并州之兵直扑蒲津关,臣以为,只需以王者之师,渡黄河,攻晋州,再取晋阳,其余之地,乱自消矣。”
“臣附议,”高颎也站出来道:“眼下形势,蒲津关为必守之地,只要关隘不丢,我军便可顺利渡河,以精锐兵力直取晋阳,剩余叛军,皆一时依附耳,形势若变,其必自乱阵脚,为今之计,当与裴文安主力决战。”
这两个人,很少意见一致。 但是,只要他们俩意见统一,那就是最好的方案了。 高颎和杨素的意思,是不要管其它地方,集中兵力进入山西,直接和杨谅决战。 决战这种事情,胜负难料,正常情况下,不是占据绝对优势,是不会想要决战的。 而高颎杨素心里都认为,杨谅不行,统帅无能,必然累及三军。 杨广点了点头,他也比较认同这个方案,于是环目一扫,说道: “诸卿谁愿为帅?”
眼下的朝堂当中,最合适者无过于高颎、杨素、贺若弼。 这三个是真正能打的,而且适宜为帅,不是将,是帅,是完全可以统领大军,全方位指挥平叛大事。 但是话说回来,你想不想去,让不让你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杨素想去,贺若弼不想去,高颎是不能让他去。 眼下的杨素,是最得皇帝倚仗的,而杨素愿意出征,也是希望获取功勋,福荫自己的子孙,他自己已经封无可封了。 其实杨玄感要是有本事的话,杨素一把年纪,也懒得去,但儿子这不是个棒槌吗? 贺若弼为什么不想去呢? 因为他这辈子没打过败仗,不想晚年不保,类似于已经是最强王者了,不想因为一战,往下面掉阶。 他也是封无可封了。 高颎就很好理解了,他不是杨广的人,杨广不会让他统领三军。 既然杨素愿意去,杨广也想让他去,那么,又该如何安排呢? 老杨家有个习惯,凡遇大战,为帅者,必然宗室也。 小规模战役,兵力投入少,谁去都一样,一旦是大规模战争,只有宗室为统帅,才能让皇帝放心。 杨广三个儿子正值当打之年,迫切的需要树立威望。 老大杨昭是太子,不宜出征,老二杨暕在扬州,来不了,那还能有谁呢? 杨广给下面的杨约递了一个眼色。 杨约之所以得宠,甚至超过杨素,就是因为他懂杨广。 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杨广需要他干什么了。 于是他站出来道:“臣举荐河东王杨铭,为行军大元帅,越公杨素,为元帅府长史,率军平叛。”
贺若弼不想去,于是赶忙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
这个时候,高颎却挑了挑眉,出来说道: “陛下已为天子,嫡子却还是郡王,臣以为不妥,当早日加封。”
他这句话是对的,统帅出征,向来都得提前给点甜头,得把人家哄好,才能给你卖力。 这就叫,用你的时候慈眉善目,不用你了,横眉冷对。 亲儿子也是需要哄的。 原本杨广还在犹豫,杨铭到底该封秦王还是齐王合适,这下好了,还犹豫个屁。 “朕上承天意,顺应民心,进封河东王杨铭为秦王,宗正寺修正谱牒,制册宝冠带......” “封秦王铭,为行军大元帅,总督平叛事宜,杨素为元帅长史,史万岁、郭衍、长孙晟为行军总管,择日出征,河东李靖,加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