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现在见高颎和杨素,只能是偷偷摸摸,而且路线还需规划好,专走右武卫和右领军府负责巡视的街道,以免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虽然已经是大半夜,但是高颎毫无睡意,而是独自点灯坐在书房,查阅地理图志。 知道杨铭来了之后,高颎连忙令人将他带进书房。 杨铭刚坐下,高颎便将一幅地图推给杨铭,手指点了点其中几个位置,说道: “黄、淮之间,自战国、经汉、魏、晋三朝,一直便在开挖水道,先有鸿沟,后有汳水,以沟通中原与江淮之地,但时至如今,这些旧有水道早已作废。”
“陛下若要开凿运河,必然会利用旧有水道,那么路线就会很明了。”
“你再看,水道当由荥阳出,经成臬、中牟、开封、陈留、杞县、宁陵、商丘、夏邑、永城、宿州、灵璧,到盱眙北,达于淮河,长约一千三百里。”
“但是这条水道连接不了江都,淮阴县至江都一段,有一条春秋时吴王夫差开凿过的邗沟,上接淮水,下引大江(长江),所以我认为,这一段,陛下肯定不会放过。”
“那么,荥阳至盱眙,淮阴至江都,总长达到了一千五百里,要知道,至尊当年开凿的广通渠,才不过三百里,当时也是宇文恺督造,用时三个月,水道不同于建城,建城可缓,开凿水道,则是毕其功于一役,水势每年都不同,四季都不一样,有急有缓,时高时低,所以你不可能今年挖一段,明年再挖一段,要挖,就是一口气挖通。”
“这可是一千五百里啊,那要征调多少人?二圣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倒好,洛阳还没着落呢,就想发动这么大的工程。”
高颎摇头长叹,唏嘘不已, 杨铭也是一阵苦叹。 两人沉默半晌后,高颎道:“好了,你还想劝我什么?”
杨铭愣道:“高公怎知我是来劝你?”
高颎惨然一笑:“当今陛下,继位半年,其好大喜功一面,已经彰显,改元如此大事,都不跟人商量,大业......大业......人家这是想做一番千秋伟业,好留载史书。”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圣辛苦攒下的基业,被他给败了,此事若再于朝堂提及,高某当血溅大兴殿。”
“万万不可,”杨铭赶忙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今日朝会,反对者众,高公莫要强出头,我们需静观其变,再寻解决之法。”
高颎沉声道:“没用的.......这才半年啊.......” “总之,高公听我一言,此番我与你是同一立场,你若不在,本王更是孤掌难鸣,还有谁可以阻拦父皇?”
杨铭情真意切道:“为国家计,高公都需暂忍一时。”
高颎脸色难看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杨铭道:“只要杨素杨雄苏威他们不点头,这条水道就挖不了,眼下的关键,是不能让这几个人动摇立场,苏威牛弘,需要高公想想办法,杨素杨雄裴矩这边,我来做。”
“好!”
高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且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秦王,才是稳重干练之才,忧国忧民。 今天已经很晚了,杨铭没有时间再去见其他人,回家躺了不足一个时辰,便更衣动身,赶赴皇城参加朝会。 不过让人傻眼的事情发生了。 内史侍郎萧瑀站在殿外,通知大家,陛下身子不适,今日罢朝。 尼玛啊,洛阳的摊子怎么搞?不同意你挖运河,连朝会都不开了? 高颎听闻之后,直接扭头就走,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昨天陛下还好好的,今天一下子就不适了? 杨铭好奇上前,小声道:“老舅啊,往日宣读旨意,都是薛道衡,今天怎么换成你了?”
萧瑀是萧皇后最小的亲弟弟,杨铭的亲舅舅,他压低声音道: “薛道衡被外放为潘州(广东高州市)刺史,顶替他的是虞世基。”
杨铭一脸无奈,堂堂内史侍郎外放刺史,勉强说的过去,但是外放到广东,那就和流放差不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薛道衡当年极为得至尊杨坚器重,这个人是有大才的,与卢思道、李德林齐名,史书上,最后是被杨广逼死的。 至于那个虞世基,初仕南陈,陈灭之后,和弟弟虞世南来了大兴,兄弟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就与杨广交好,如今重用,也是意料之中。 而且虞家兄弟,也是大学者,尤其是虞世南,历史上被李世民称之为“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凌烟阁排名倒数第五。 杨铭又问:“他不是还有弟弟叫虞世南吗?现任何职?”
“也在内史省,任起居舍人。”
杨铭愣道:“内史省什么时候有这个职位了?”
萧瑀小声道:“刚有的,负责于朝会上记录陛下言行,每季末送秘书省录档,所以虞世南还兼了秘书郎。”
草!量身定制的小秘书啊,这可真是皇帝近臣了。 这么看来,内史侍郎杨约,是大秘,内饰侍郎虞世基、萧瑀这是二秘,起居舍人虞世南,这是小秘。 整个内史省,已经全换成杨广的班底了。 “父皇身子如何?我可否前往请安?”
杨铭道。 萧瑀说道:“不得召见,无论是谁,都不能前往两仪殿。”
“懂了,”杨铭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老爹这是跟满朝文武置气吗?还是憋着什么坏呢? 大家现在都在忙着张罗营造洛阳的事情,他可倒好,回来之后,洛阳的事干脆都不提了。 半道上,杨铭被人叫住,是东宫的一名千牛备身,说是太子杨昭想要见他。 于是杨铭又转头前往东宫。 路上的时候,他见身旁的千牛备身年纪轻轻,样貌清秀,十分俊朗,于是随口说道: “来自何处?”
那人赶忙道:“卑职乃晋州(山西临汾)人士,陛下为太子时,父亲柴慎曾做过太子右内率,于今年开春过世。”
“柴慎?”
杨铭好奇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卑职单字一个绍,字嗣昌。”
柴绍?这特么的,原来是你这小子? 杨铭微微一笑,颇为有兴趣的打量了对方一遍,李渊的长女是李秀晴,那么次女呢?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李渊夫妇提及过。 但是按照年龄算的话,平阳公主李秀宁,应该早就出生了。 历史上,窦氏给李渊生了四儿一女,眼下杨铭所知道的,也确实是四儿一女,但是李秀晴不可能是平阳公主,因为平阳公主是李建成的妹妹,不是姐姐。 也就是说,李渊很有可能还金屋藏娇,藏着一个宝贝闺女?而这个闺女,就是历史上嫁给柴绍,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 回家之后,这事要好好问问李秀晴。 东宫,太子杨昭愁眉苦脸的朝杨铭摆手,示意他坐下, “运河的事情,你怎么看?”
杨铭反问道:“大哥怎么看?”
杨昭叹息一声:“昨晚父皇把我叫了去,嘱咐我今后在朝会上站出来,支持宇文恺,唉......这事怎么支持啊?铭弟有以教我。”
“我也不知道啊,”杨铭干脆将高颎昨晚对于开挖运河的利弊,又复述给了杨昭一遍。 杨昭听完,脸色更难看了: “一千五百里,这......这......这.......” 杨昭着急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你可是太子啊,你得有主见,虽然杨铭从来没打算让杨昭也和自己统一战线,但也不能让杨昭表态支持啊。 “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大哥可不能让父皇知道,”杨铭嘱咐道。 杨昭瞬间摆出一副苦瓜脸,无奈道:“我私下见你,瞒不了父皇,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见你呢?”
不是吧.......杨铭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父皇让你劝我?让我也支持宇文恺?”
杨昭点了点头。 这尼玛的....... 兄弟俩相对而坐,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 “这可怎么支持啊,洛阳这么大的工程,还没开工呢,哪有余力再去挖渠?”
杨铭脸色凝重道: “大哥,咱们俩既是臣子,又是儿子,这件事上,务必要劝父皇回心转意,国力经不起这么消耗,百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杨昭垂头丧气道:“昨晚我劝过了,父皇将我臭骂了一顿,还说我不懂国事,目光短浅。”
他的目光倒是长远了,小学都不念,直接就想念大学。 “反正我是不支持,”杨铭直接道:“父皇若是处置我,便随他处置吧。”
“欸.....你跟父皇置什么气?”
杨昭赶忙劝说道:“我这不是找你商议了?你若有什么意见,倒是说出来啊?”
杨铭重新坐下,沉默半晌后,说道: “你就实话实说,照实回复父皇,就说我不赞成,我今天必须表明态度,不然大渠一旦开挖,消耗国力,那是要出大事情的,大哥做为储君,当心系百姓,此事真的不能通过。”
“我不能这么跟父皇说,”杨昭沉声道:“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跟他呛,他真敢罢了你的官。”
杨铭直接大声回应:“我不过就是兼了两个军府,他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好了。”
说罢,杨铭转身就走。 杨昭没有拦他,他也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