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杨广果然宣布,齐王妃丧葬一事由秦王主持。 因为杨铭巧不巧的,身上刚好兼着鸿胪卿,但是他完全不懂,也就是挂个名字而已,真正张罗布置的还得是下面的人,少卿苏夔,少卿陈叔明。 韦冲先死,韦妃再死,京兆韦接连遭受重创,可以说打击巨大,但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 历史上的京兆韦氏分支,多达十一房,但是眼下,只有九房。 其中最为兴盛的,就是太子妃韦盈所在的郧国公房,以及齐王妃所在的逍遥公房。 而郧国公韦孝宽和逍遥公韦夐,这是亲兄弟,所以这两房的关系是非常近的。 韦家是非常牛逼的,不夸张的说,在京兆地区,没有人敢得罪他们,这是关中最大的地头蛇。 现在的韦挺,还是一个痛失至亲的少年郎,但是历史上,人家在太宗一朝做到了吏部侍郎,儿子韦待价在武则天时期,做到了尚书右仆射,女儿嫁给了李世民第五子齐王李祐为齐王妃。 齐王李祐的姥爷,是阴世师。 王妃丧葬规格,比韦冲肯定是高了好几个等级,而且杨暕必须回来。 天大的事,他也得回来主持大局,谁让死的是他的正牌媳妇。 运河那边,有宇文恺在,就不会出事。 杨铭整个白天,都待在齐王府,他是主事人,虽然什么都不用干,但也得抛头露面。 能看的出,韦家的人现在,对杨铭多少还是有点敌意的,虽然他们显露的并不明显,谁让杨铭是杨广的三个儿子里,唯一一个跟韦家没有关系的。 杨广夫妇是不会来吊唁的,因为他们是长辈,而东宫那边,太子不便出面,于是太子妃韦盈来了。 “大嫂来了,”杨铭在府门外迎接韦盈,而韦盈的态度却非常冷淡,只是冲杨铭点了点头,便直接忽略他,被齐王府的人迎入府中。 她的表现,很可能代表着太子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杨铭多少感到有点不妙。 如今太子患疾,不能参与朝政,很多大事杨广不得不倚仗杨暕和杨铭,时间一久,他们俩的影响力势必提升,从而对东宫造成威胁。 虽然杨昭这个大哥,绝对是好大哥,但杨铭一旦对他的位置产生威胁,杨昭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杨铭一路跟在太子妃韦盈身边,表现的颇为谦卑,随时听候对方问话。 兴许是觉得杨铭态度卑微,一向没什么城府的韦盈,脸色稍有好转,道: “辛苦你了。”
韦盈在灵堂内哭过一场后,又与韦家的人说了一阵话,这才遣退其他人,独自面对杨铭,说道: “我听母后说,是你主动奏请父皇,辞去两卫大将军?”
杨铭点了点头:“是的。”
韦盈道:“你大哥让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杨铭回答道:“大嫂面前,臣弟不敢隐瞒,大哥患疾不理朝政,朝堂上也是风言风语,臣弟怕大哥听信了这些谣言,对我不满,所以主动放权,以示忠贞,请大嫂转告大哥,臣弟今后,将不会接手任何职位,只等大哥康复返回朝堂,再听候大哥安排。”
鸿胪寺这种部门,没啥实权,是不会遭人忌讳的,只要杨铭不接手军方,太子对他还是放心的。 “你倒是没有瞒我,”韦盈点了点头:“你大哥对你还是信任的,正如你所说,现在有不少人在私底下乱嚼舌根,谣传太子病重,二王争位,你大哥信你,但是东宫那帮臣子,可没有你大哥这么了解你,为了避嫌,你这么做,其实很好。”
她是故意说的严重,实际上,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谣传二王争位这种事情?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眼下的右武卫和右屯卫,已经被杨昭不足一岁的嫡长子杨侑,和庶长子杨倓接手,基本等于杨铭主动让出来的。 杨铭道:“风言风语最是伤人,我知道大哥不会猜忌我,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要堵住那帮风语者的嘴巴,免得他们挑拨我兄弟关系。”
韦盈点头笑道:“长孙炽的事情,你大哥很感谢你,现在东宫那帮臣子,已经没有人说你的不是了,等你大哥病愈之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杨铭赶忙道:“只要大哥病愈,比什么都强,臣弟并无所求。”
这时候,韦盈突然叹息一声: “也是造化弄人,我与韦妃虽是族内姊妹,但幼时常常见面,也算是关系亲近,如果当初她是秦王妃而不是齐王妃,想必也不会是今日结局。”
这就是想法天真了,杨铭三兄弟的婚嫁,那都牵扯着政治,牵扯着朝堂局势,岂是想娶谁就能娶谁的? 说着,韦盈佯装好奇道:“铭弟似乎与我们韦家,并无姻亲?是没有相中的女子吗?”
杨铭赶忙道:“并不是,其实臣弟与韦家,并无任何交集,府上妻妾,也皆是随缘。”
韦盈明摆着是抛出橄榄枝,但杨铭这边态度则有些微妙,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以后还是要多多亲近的,”韦盈笑道:“铭弟当知,我韦家并不比杨家差,甚至犹有过之。”
你最好说清楚是哪个杨家?这话可不要让杨广听到。 杨铭点头道:“这是自然,其实臣弟与勋国公(韦圆成)还是比较相熟的,奈何他在冀州,难以见面。”
韦圆成,是杨昭提拔上来的,而且是韦盈的亲堂哥,所以听到杨铭这么说,韦盈颇为欣慰: “好了,我也不多驻留了,这里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
杨铭赶忙起身相送:“臣弟分内之事,大嫂放心,也请大嫂代我向大哥问安。”
韦盈点了点头,在宫女的簇拥下,离开了王府。 接下来的日子,杨铭每天都待在齐王府,铁勒的契苾喀图,包括在京的一些其他外国使臣,也都前来吊唁。 其实在大兴,有很多番邦小国的驻京办事机构,包括东西突厥。 这些人的主要业务,是与大隋通商,因为当下,纵观亚洲地区,没有比大隋更物产富饶的地方,而且农耕防治冶炼技术,也都是当时拔尖的。 对外通商,也是互补长短,人家波斯和天竺那边也有更好的技术,这就是打通西域走廊的必要性所在。 杨广不是坐井观天的那号人,他一直都在积极的对外交流。 高玥在王府与陈淑仪闲聊的时候,得知杨铭与长孙晟关系似乎不错,于是她主动找到杨铭,希望能帮着引荐一下,她想见见长孙夫人高氏。 她和高氏是同族,高氏的曾祖父高翻和北齐奠基者高欢的爹高树生,是亲兄弟。 高氏是高翻这一支的,高玥是高树生这一支的,两人以前压根就没见过面,因为人家高玥,是北齐皇室嫡系,长孙晟的妻子高氏只是宗室。 终究是本族,而高玥在京师,几乎没有朋友,所以难免想与高氏这个亲戚多走动一下。 杨铭当然也乐意,于是直接派人去了长孙府,说明缘由之后,将人邀至王府团聚。 两人见面之后,虽然对彼此的容貌非常陌生,但终究都是高家这颗树上长出的果实,所以一见如故,相拥而泣。 房间里,两人双手紧握,嘘寒问暖,家常里短说个不停,而杨铭就在一旁坐着。 高玥比人家大十几岁的,但是高氏在高玥面前,却是自惭形秽,一来是身份有高低,再者容貌相差太大。 高玥的事情,是不方便对外宣扬的,所以高氏不晓得今后再来团聚,该以什么借口。 杨铭帮她想了一个办法,干脆就让长孙无忌来王府读书吧,他不是喜欢探究文史吗?拜到李百药门下做门生吧。 李百药这小子,非常的出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杨广青睐,所以高氏一口答应了。 等到杨铭离开之后,高玥才问道:“妹妹可还有兄弟姊妹?”
高氏垂泪道:“有的,还有一个兄长,名士廉,现在鸿胪寺当差。”
“鸿胪寺?眼下不正是秦王殿下兼着的吗?”
高玥问道。 高氏点了点头:“是的,兄长只是一个从九品的治礼郎,想来殿下并无印象。”
“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得忙,”高玥黯然道:“不过我与秦王嫔淑仪关系很好,或可让淑仪帮着在秦王面前说说话,也好给士廉弟弟谋划一二,不枉同族情谊。”
高氏顿时感激道:“若得秦王垂青,乃兄长之幸。”
接下来,高氏一直呆到深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长孙晟在得知秦王府上还藏着一位旧齐的亡国公主之后,也是瞠目结舌,嘱咐妻子道: “万不可对外宣扬,以后你再去王府,带上无忌,以掩人耳目。”
高氏点头道:“夫君放心,我晓得轻重。”
长孙晟老成谋国之人,口风是很严的,肯定不会乱说,就怕无忌和无垢还小,反而坏事,于是他又叮咛道: “不要当着孩子面说话,小心泄漏出去。”
实际上,他是多虑了,高玥的事情,虽然不便见光,但是知道的人还是很多的,杨广夫妇也知道,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高玥竟然和传国玉玺有牵扯。 否则的话,高玥早就被杨广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