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霜寒重,疾风吹劲雪,一目长安城,天地浑于一白,十月大雪,长安盈四尺,林木摧毁,牛羊冻死。
夜色溶溶,寒风刺面,掌灯的宫娥走在前面,奉膳的食官跟在后面,深浅的足迹烙印在雪地里,几个人就这么走成一队行伍。
宣室门推开,掌灯宫娥候在殿外,食官入殿奉膳,寒衣揉了碎雪扎进宣室,捎来一阵湿冷味道。
食丞进献羊肉、鸽子、韭菜等温热驱寒的菜肴,宦者令试吃后搁置在书案边,烛影幢幢,照得人微醺,刘彻奋笔疾书批阅奏章,无暇顾及用餐,宦者令见状递给他一盅鸽子汤,刘彻头也没回,腾出一只手抓取鸽子汤一饮而尽。
宦者令同食丞打了个眼风,食丞便利索地跪安,带着黄门退出宣室殿,宦者令佝偻着身子等候差遣,眼看刘彻搁了笔,这才小心翼翼地趋向他问:“陛下,子时已过,不如回寝殿歇息?”
刘彻面色微苦,浓眉绷得有些紧,手掌微曲指关节击案,犹自感叹本以为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风调雨顺的好兆头,谁成想年关将至上天给长安城送来一场雪灾,冻死无数牛羊、马匹和贫民百姓,转烛飘蓬间追忆起往昔,心中苦涩一阵接一阵地翻涌:
建元三年黄河水灾,又逢饥荒,饿殍遍地,出现人相食的惨象;建元四年蝗虫成灾,农民颗粒无收不得不背井离乡,从此流离失所落草为寇;元光三年黄河在濮阳决口,竟淹没了十六郡,几十万的难民无家可归;元光四年惊现地震,房屋被摧毁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元光五年螟虫灾害;元光六年旱灾、蝗灾……往事从头看,原来自己御极至今已躬逢天灾无数,可见上天何其薄幸!
刘彻心中哀嘁,闷愤摇首:“多事之秋,如何能寝?”
宦者令不易察觉地观色,但见天子哀容不减,两道翠眉冷垂,深色的眸子望向一团明焰陷入沉思,浑身弥漫着一股躁戾好似一触即发。
刘彻望着跃跃欲动的烛炬,双目忽而空洞忽而锐利,给人威以窒息感,遥想当年长陵高园殿大火,白白让董仲舒钻了空子,这老贼病中惊坐起提笔飞书,大肆鼓吹“天人感应”,借上天示警抨击自己举政不德。
什么上天示警,无非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奉行儒家“以王道治天下”的策略,才会心生怨怼,恶意抨击朝政,妄图以“天人感应”为据,来约束君主的权力,董仲舒的用意不难看穿,鬓髯老贼实在可恶!
宦者令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天子这张愤怒的脸扭曲成豺狼虎豹,只从他这股抓肝挠腮的狠劲便知,指不定恨上谁了。
刘彻暗自痛骂董仲舒,回过神来继续审批赈济雪灾的奏章,参照往年赈灾经验给大司农颁布诏令,命大农令孔仅全权署理,核实历年受灾人数登记成册上报朝廷,并由大司农统一调配各郡赈灾物资,另外派遣谒者去往各郡劝植宿麦,举荐能够借贷贫民钱粮的吏民,考虑到灾民人数过多,无法全部安置到位,剩余灾民采取单独造册的方法,向朝廷报备以便再作安排。
已是子时三刻人困体乏,半点精力也无,刘彻迈向寝殿,等不及更衣便一头扑向床榻,倒头呼呼大睡,宦者令摇手招来两个黄门为其调整睡姿。
风雪肆虐,潇潇不歇,朔风卷飞絮,雪漫漫漂洒人间,未央宫满目俱白,虽不如往日朱紫繁华气象,倒不失宁静旷远的豁达境界。倏尔风动雪落,露出一截红梅独俏枝头,黄门侍卫清扫路边的积雪,眼尖的黄门发现汲黯的身影,正向宣室殿匆忙赶来,当下便丢弃扫帚去请宦者令前来应付。
宦者令不疾不徐地去迎汲黯,谦笑看他关切道:“近日天气苦寒,大雪封路滑的很,都尉不在家休沐,可是有什么要事,但请吩咐奴婢便是。”
百姓逢难汲黯夜不能眠,天一亮便赶来面圣,眼看宣室殿就在前面,被宦者令挡住了去向,故而更添急色:“烦请大监通融,下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宦者令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糟乱的胡须,暗道他哪次来不是塌天之祸,也只有他回回来都这么不讲规矩。
“非是奴婢怠慢,陛下一夜案劳,还望都尉稍安勿躁。”宦者令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他。
汲黯老辣的目光朝宣室方向凝固许久,收回目光后脸色无比的凝重,他对着宦者令俯身下拜,恳切道:“下臣在此多吹一阵朔风,外头百姓便会冻死一人。大监,请务必行个方便。”
“实不相瞒,陛下正在为此事忧愁。”宦者令垂首轻叹,再耽误下去,恐被人说成贻误朝政,因道,“也罢,奴婢尽力而为。”
汲黯恭敬而立,颔首微笑:“下臣静候佳音。”
宦者令进入寝殿,蹑手蹑脚趋近刘彻,捏着嗓子小声呼唤:“陛下醒来、陛下……”
刘彻睡眼松动,耳边犹似塞满了狺狺犬吠,一睁眼便看见宦者令无辜的眼神,刘彻推开绫被,翻身坐起,宫娥上前服侍穿戴。
“什么时辰?”刘彻问。
“辰时初刻。”宦者令报时后接着说,“陛下,主爵都尉求见。”
“汲黯?”
刘彻乍听惊鄂顿住,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年底闹了雪灾黎民百姓日子不好过,他定是来兴师问罪,当初却冠被他逮住好一顿臭骂,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羞辱自己,说自己“内多欲而外施仁义不如尧舜”,这是个杀人诛心的狠货,弄不好今天又是来吐唾沫星子的。
“朕不能见他!”刘彻一口回绝,拒不肯见汲黯,无论如何自讨苦吃的事情绝对不干!他穿好衣裳就要往帷帐方向钻,不忘交代宦者令:“他有所求,朕都允之。”
宦者令顾盼的眼神没有换来君王的眷顾,正踯躅不知该如何处理,干脆奉旨执行宣召汲黯便是。
汲黯入殿环顾不见皇帝踪影,宦者令眼神飘忽不定,不停地往身后暗示,汲黯这才留意到帷帐后头似乎藏了个人,不用脑袋猜也知道是谁,只是相当令人感到疑惑:“陛下既已传召,为何不见臣?”
室内寂静如斯,没有任何回答,汲黯汲黯正想前进一探究竟,被宦者令拦住:“陛下有旨,今日不便与都尉相见,然都尉所求,皆许。”
汲黯怅然看向帷帐,目光默然低垂脸上残色微露,呈上简牍递给宦者令后将雪灾受损状况口述一遍,不仅长安,三辅地区也受到影响,这期间不断有难民向京师涌来,长此以往京师治安必乱,这些难民必须要尽快处理好,他提议说:“农乃天下大业,今壮丁列入行伍,农桑废弛必不是长久之计,臣建议将陇西、北地、上郡戍卒减半,既不误农事还能给朝廷减轻人员负担。此外昆明池已近完工,不需要太多的工匠留在那里,臣以为不如征调因罪罚没的官员和无籍可归的难民充入昆明池,以此暂缓京师灾民的压力。”
宦者令回头去看,帐子里的刘彻显然没有异议,于是奉旨答复汲黯:“可行”。
汲黯拱手一拜:“臣谢陛下恩典。”
待他远去刘彻才肯现身,缓缓步向门外,两手叉腰呼吸着外边的空气,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么大个国家出点乱子是避不可免的,关键在于总舵手怎么有效掌控这个国家。
刘彻器宇轩昂地遥望苍茫雪景,只见天地空旷,浑如一体,银装素裹的世界被装扮得格外通透清白。
大雪连天路面积雪太深,人畜无法通行,后宫的人出不去,各自闷在宫中消遣,或在庭院打雪仗、堆雪人,或纺织新衣,李延年亲自做了几个小鞠球送来鸳鸾殿,给李妍训练松狮犬,周芒山和刘细君将鞠球扔来扔去,小神仙来回去追,它跑的很快,像极了旋风,它跑累了便躺在地上乖巧地等待李妍摸它肚皮。
“娘亲来摸摸你的肚子。”李妍怜爱地抚它肚皮,手感柔软无比好摸极了,越摸越想摸,越摸越上头,再一看小神仙惬意的姿势,浑像个可爱顽劣的小屁孩,纵使黄金一万也买不到小神仙这份憨甜。
陈梦盯着李妍看,温柔恬静让人如沐春风,再看小神仙四肢微动,舒适得不像话:“夫人待小神仙体贴入微,将来不知哪位龙子有缘,能遇见夫人这般慈母。”
李妍低头撸着小神仙的小脑门,撸完它的小脑门挠下颌,但听陈梦如是说面色微醺,将小神仙举高了端详,半分羞赧半从容地回答陈梦:“我有小神仙足矣。”
周芒山从陈梦身后探出头来,大笑问她:“陈宫莫不是想嫁人生胖娃娃了吧?”
“小蹄子让你胡说!”陈梦羞愤不已,立刻便要去撕周芒山的嘴。
“在外头便听到你们的动静。”吴丙脚一进门,便看见陈梦满屋子追着周芒山跑,立刻打断了二人,走到李妍跟前,“外头雪已经停了,夫人困在宫里许久,不如出去走走?”
李妍犹豫半晌,扶了扶宝髻应道:“多日不见二哥哥,不如今日就去看他?”
吴丙点了点头,周芒山立刻自告奋勇,一脸嬉笑地央求:“奴婢陪夫人去!”
陈梦安排人手打扫屋内,余者随李妍出门前往太乐署,无奈雪厚路滑,车马不能通行,只能步行着去。
走在阁道遇见一处下坡路,探路的黄门宫娥无一例外地滑倒,周芒山急中生智提议大家将滑就滑,屁股墩往冰凉的地面上坐,使点力顺着坡路滑行下去。
“地面太凉,恐夫人着凉。”
李妍想起在昆明池和刘彻乘船冲浪的情景,利用水势落差冲到底下,非常的刺激。“无妨。”说罢便敛起裙摆坐了下去,腿一蹬够着力便飞速滑行冲到了底下,其他人陆续滑了下来。
阁道漫长,从前坐在油壁香车里倒没有发觉,如今徒步行走,才知道路漫漫其远兮。
“喔——”周芒山眺望到不远处的左童,和她身边排列整齐的六只威猛烈犬,身边还蹲着一只毛犬,惊讶失声,“奴婢从未见过这么多烈犬,真是开了眼!”
众人寻声望去,那六只烈犬面目狰狞,看着人来的方向惊天动地地狂吠,陈梦伸臂护在李妍腹前,紧张兮兮地劝道,“夫人,不如改日再去太乐署?”
李妍含笑摇首,自从在上林苑目睹了刘彻的烈犬,对左童的烈犬谈不上害怕,径自向左童走去。
左童见李妍无所畏惧地朝自己走来,给黄门打起眼风,六只齐声狂吠,站起来比刘细君还高。
“怎么妾身回回出来赛犬,都能遇见李夫人?”左童见她没有惧色,倒有点烦躁。
李妍低眉笑,眼波潋滟:“想必是缘分使然。”
左童被她这么一恭维,心里更加不舒坦,鬼才跟你有缘分!低头看了刘细君怀里的小神仙眼波一转,笑从中来:“李夫人既有兴致,不如让你我爱犬切磋如何?”
李妍身子低了半截,上下打量着左童身旁的幼犬,头顶长着几缕白色的冠毛,耳朵细长,冠毛和尾巴毛色相似,远远地望着李妍,性格倒是温顺的很,几缕白色的毛发随风飘舞,赛似朗朗俊逸的美少年。
李妍推辞道:“小神仙如何能与长使爱犬相比?”
“这有何难?”左童继续挖坑,看她对自己的幼犬很有兴趣,便以此相诱,“这是我新得的半毛犬,和你家小神仙差不多大,不如就让它们比上一比,拼拼耐力如何?”
李妍看着半毛犬两眼发光,世上怎么会有毛发如此帅气逼人的犬?莫非是神犬?
陈梦轻轻搡她,李妍这才回过头来,望了小神仙一眼,近来在宫中时常训练它的速度,想必不会太差,倒不如试上一试。
刘细君注视着李妍,等待她的答复。
李妍首肯道:“不防一试。”
双方就此约定二十公里的竞赛规则,谁先完成则为赢家,赌注是一个月的犬粮。黄门从刘细君手里接过小神仙,和半毛犬捆在一起,竞赛正式开始便将它们松开。
小神仙和半毛犬同时发力,跑了十里远,半毛犬后蹄一蹬仿佛踏上风火轮,箭速狂奔将小神仙远远甩在后面,小神仙似乎意识到没有胜利的希望,于是停止奔跑,四仰八叉往地上躺。
“怎么回事?”李妍忧心地问。
“奴婢和细君去看看。”周芒山带着刘细君一道去看,不管她们怎么劝、怎么鼓励,小神仙始终放弃前行。
眼看半毛犬即将抵达终点胜利无望,小神仙仍旧趴在地上不肯动弹,刘细君单手揪起小神仙的被毛,给它套上栓绳,把它拖到李妍跟前。
左童雀跃不已,笑得不行:“李妍,你的小神仙挺会诈尸啊?”
李妍看着不争气的毛孩柳眉低垂,无奈将它抱起,践行诺言:“愿赌服输,一月犬粮鸳鸾殿自当奉上。”
左童看到李妍酡红的脸色格外开怀,抱着半毛犬吻了又吻,眼睛一睨,刘彻和他的队伍正往这个方向过来,当下便努着嘴心生抱怨:带李妍去上林苑玩不带自己去!
“哎呀,李夫人可千万不要怪罪小神仙,它没有受过训练,自然比不过御苑里的犬。”左童心中顿生一计,要给刘彻找点麻烦。
“长使此话怎讲?”李妍听着很绕,不知她所云为何。
左童眼瞅着刘彻越走越近,心里边乐得不行,当即编出一段旷世之恋:“我宫里的犬承蒙陛下赏赐,当初我入宫,陛下不但将爱犬赏赐给我,还教我驭犬之术。他带着我去上林苑赛犬,摸着我的手说我的手是世间最好摸的手!他还让我在犬台宫挑选,看中哪个挑哪个,怎么李夫人去上林苑,竟没有挑选几只能入眼的犬呐?”
李妍红唇微抿没有答话,水眸在半毛犬和小神仙之间流窜,落差感油然而生。
刘彻伸手作出“嘘”的动作示意众人不要惊动李妍,他悄悄走到她身后,欣赏着她广袖翻飞的美丽倩影。
左童摸了摸小神仙的脑门,匝嘴叹道:“小神仙丑是丑了点儿,不过胜在乖巧,我看它长得苦大仇深,不如叫它丑丑更妙,陛下觉得如何?”
黄门宫娥纷纷见礼跪了一地,李妍闻言转身果然身后站着一个臭男人,还摸过“世间最好摸的手”!
刘彻听左童称呼小神仙“丑丑”,正中自己下怀,这只死狗天天赖着李妍,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朕看它的脸皱纹挤成一团,浑不知丑为何物。”
“……”
好、好、好!它丑,走还不行嘛!李妍柳眉倒竖,奋力踩他一脚扬长而去。
“夫人这是何意?”刘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冤枉质问。明明是她跟左童争执,吵不过踩自己一脚?岂有此理?
左童吐了吐舌,趁刘彻不注意赶紧溜。
李妍头也不回,抱着小神仙回到鸳鸾殿,刘彻追回暖房,只见李妍坐在几前抚摸着小神仙的被毛,她喘得厉害,眼睛不知死死地盯住哪里,肩线耸如山峰,一句话不说,也不看自己一眼。
刘彻知道她在生闷气,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开始装聋作哑:“朕方才说什么来着?”
李妍沉默不语,如深水般沉静。
刘彻伸手就要去摸她怀里的小神仙,李妍迅速挪开身体调转方向,不让他摸。柳眉倒竖剜了他一眼,呛道:“小神仙貌丑,仔细脏了陛下的手。”
刘彻发现她她生起气来不会大呼小叫,但是比大呼小叫还要头麻,不让摸也不让碰。或许自知理亏,也或许是吵不过李妍,扭头去瞪伺候的仆婢,骂道:“一群混账!也不知道提醒着朕,要你们何用?”
李妍听得如梦如幻,惊奇的目光在刘彻脸上绕了又绕,他说这话真的一点也不会脸红。
众人纷纷跪地,叩首请罪:“奴婢们知错,请陛下恕罪。”
宦者令向李妍膝行两步,抬首看她时促溜着眼:“奴婢们有错打得骂得,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
刘彻连连点头,李妍不忍众人蒙冤,便不再和刘彻置气,刘细君抱了小神仙下去照料。宦者令传了晚膳,李妍闷头吃饭,席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刘彻叽里咕噜说上一堆,她也不回话,不管刘彻怎么抛眼她都不去搭理,吃完饭便回寝殿躺着。
刘彻见她态度如此冷漠,生出心结倒不好,想着晚上和她好好谈上一谈,脱了外袍钻进被窝里去,伸手想去抱她一抱,无奈手一碰着李妍,她便往床里迅速挪动,态度很明确,就是不让他抱。
“夫人还在生气?”刘彻身子倾近,仰头去看她,伏在她耳畔轻言蜜语,嗓音格外的绵远浑厚,听得李妍神思昏昏。
“子随其母,妾与小神仙俱丑,怎敢误了陛下的眼?”李妍背对着他,话里并非真的责备,反倒有些伤感。
哎呀呀,说小神仙一句丑,她能记仇记上一辈子,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刘彻头皮麻得不行,美娇娥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刘彻不再犹豫强势抱她入怀,一口吻在她的雪肌,气势磅礴地说:“朕不管,朕就要吻你。”
五日一朝,刘彻穿戴整齐去承明殿视朝,儿宽将卫皇后独霸天下的谣言一案当庭汇报,另外提出质疑:“皇后娘娘久居深宫之中,竟也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可见有人贼心不死意图扰乱天下。恕微臣拙见,陛下不得不防。”
文武百官左右相觑,看法几乎一致,儿宽此言掷地有声,五个共犯三个淮南臣,背后是谁在捣鬼不言而喻。
御史大夫张汤率先站了出来,据此参奏:“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与淮南王脱不了干系,请陛下明察!”
众臣七嘴八舌地讨论,愣是没有人站出来附和,刘彻目光一扫,丞相公孙弘无动于衷。
汲黯担心天子操之过急,日后难免落人口舌,当即起身言明利害:“眼下并无证据能够证明淮南王有失,御史大夫言之无物,难道空口白牙便要置诸侯王于死地吗?”
承明殿顿时鸦雀无声,寂静中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刘彻见他二人争执得难看,只好出面和稀泥,淮南王一事点到为止,亲情还得秀上一波:“淮南王贤名遐迩,朕之世父,何至于此?”
张汤一时哑口无言,心中度量一番回到席位。天子如此说法,他都不追究了,旁人再没有追究的余地。
汲黯没有回席的打算,向天子进谏:“今皇太子既定,不可无良师佐治,陛下不可大意。”
卫青听来心头微微一震,事关皇太子,又是自己的外甥,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反倒不好去插话,只能静观其变。
刘彻沉默须臾,笑问汲黯:“太子太傅孰堪重任,卿可有才茂俊贤给朕举荐?”
汲黯深拜,答道:“陛下为太子择贤明之师,既是国事也是家事,父子君臣本是一体,陛下慧眼识珠,哪里需要臣来费心。”
“你也学会恭维朕了。”刘彻敷衍地笑笑,语气硬邦邦责备不重,旋即点漆之眸投向公孙弘。“丞相可有属意的太傅人选?”
公孙弘长髯微动,老态龙钟地起身回话:“太傅之责事关重大,臣蒙陛下信任,愿保举一人,万石君少子石庆。”
万石君石奋,侍奉高皇帝刘邦,以恭谨著称,孝文时官至太子太傅,太中大夫,孝景时位列九卿,秩两千石,四子皆官至两千石,故号称万石君,少子石庆德高望重,处事严谨,官至沛太守,深受士子推崇。
刘彻短促地笑了,不吝称赞:“立德以立人,石庆人品贵重,太子若能得他为良师,实乃社稷之幸,即日起为太子归置博望苑,以期博闻远望。”
“陛下圣明。”公孙弘再拜,“陛下无独亲子,更有公主为爱,诸位公主日渐长成尚无封邑,臣斗胆请陛下赐封!”
众臣也拜,纷纷称赞:“臣等附议!”
刘彻遂纳丞相之言,以江夏郡鄂邑封二公主,号为鄂邑公主;以琅邪县为诸邑封四公主,号为诸邑公主;以北海县为阳石封五公主,号为阳石公主。
公主们的封地有了,还差个驸马,卫长公主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张汤消息快也也无比的机灵,趁热打铁说:“长公主妙玉芳龄宜婚配良婿,平阳侯曹襄丰神俊朗品行高贵,堪为雀屏不二才选,况陛下与平阳主中表联姻亲上加亲?”
众臣附和着点头笑,大家似乎都很看好这门婚事,刘彻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曹襄家世才貌自不必细说,人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倒是另一个外甥昭平君,正处于叛逆期,时常忤逆尊长,到底年轻不经世事,等成家立业了或许能变得成熟稳重,他这人虽说缺点无数,却有个重情重义的好处,馆陶公主攒下来的家产也够夷安公主潇洒几辈子。
刘彻如是一想,竟也觉得这不失为一桩好姻缘,故而一锤定音:赐平阳侯曹襄尚长公主,昭平君尚夷安公主,择日完婚!
刘陵本想借昭平君之手挑拨皇帝和大将军,让他们君臣多生嫌隙,谁料刘彻下手如此地快,这个新上任的廷尉儿宽倒让她刮目相看,这么轻松就将自己的人马一网打尽,损失三员大将刘陵心情郁结难消,隐约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腰斩三员大将那日,刘陵亲自去送他们一呈,也是希望自己能不忘雪耻。
“陵儿,你怎么来了?”张次公见刘陵登门,欢喜地迎她。
刘陵看着他养的一身肥膘就来气,压抑地质问:“我闻朝廷正在筹划西征一事,你可收到消息?”
“未曾听闻。”张次公摸不着头脑,摇首恍惚,他倒也看的开,不以为意地去撩她颈项:“沙场凶险非常人能及,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刘陵怒其不争,抓住他的手双眸冰冷:“乳臭未干的霍去病都能立下战功,你居然都没有危机感?”
刘陵不想再跟他废话,夺门而出登上车驾,心里窝着一团火,现在看来张次公这厮是真的没用了,白白损失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可惜啊!刘彻当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一门心思地迫害诸侯王,收回任免王国高官权柄,就连王宫卫队也不放过,堂堂诸侯王活的猪狗不如,真是欺人太甚!
忽然车厢剧烈摇动,刘陵受惊之余出去察看,原来是车轮压到一块顽石,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真是晦气!”刘陵一声怒吼,准备回到车厢,可巧遇见了老熟人严助,今儿心情不好,且同他去消遣一番,于是吩咐家丞去请严助,“速去请严大夫,便说我在闲春居等他。”
家丞领命去接近严助,请他去闲春居一叙,不料遭到严助拒绝,家丞再三邀请,严助拒辞到底,家丞无奈只身回到闲春居向刘陵复命。
刘陵本就心情不好,现下连严助也使唤不动如何能忍?对于严助她太熟悉太了解,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
家丞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待她的吩咐,只见刘陵一双眼笑成月牙儿,飘来一句漫言:“你去告诉严助,他若不肯来,我只好亲自去府上请他。”
家丞原话相告,严助听后心虚不已,脸色顿时煞白,跟着家丞来闲春居见刘陵。
严助走进雅间便听到刘陵莺啼般的笑声:“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来了呢?”
“陵翁主有何吩咐?”严助扫了一眼刘陵,她风采如旧,媚骨天成,交领敞开着穿,仿佛一朵瑰丽的白色玫瑰花,真真是风情万种。
刘陵斟了杯酒亲自去喂他,此刻像个小鸟依人的柔弱女子依偎着他,葱白的手指从他长颈伸向衣服里面,一路摸下去,严助深深地呼吸,终于醉倒在温香软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