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偷藏匿
偷偷关心
——2015年3月21日。
——江措。
*
就像一阵钝拙的风,湿漉漉的雨,砸在她的心尖。
延迟的酸涩,缓缓蔓延。
还有密密麻麻的钝痛。
她退出微信,用力捏着手机使得她的指节透着苍白。
她抿了抿唇,强行忽略心底的酸胀。
这么多年过去。
江措有了新的爱人,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宁樱心里难受就喜欢做家务,排解压力,遗忘会让她觉得不愉快的事情。她将房子大扫除了一遍,除了客厅装满手办的柜子。
她怕打翻柜子,江措能让她赔的倾家荡产。
苔青市似乎正式从雨季进入盛夏,晴阳映面,不似忧郁的南方,满季都是湿漉漉的空气。
光影摇曳,夏风缠绵。
葱葱郁郁的枝头茂叶,被阳光照拂过的嫩绿尤显生机。
宁樱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员工,单位工作时间宽松,有时候程姐她们连着几天都不会出现在单位。
文化节的活动结束后。
她有了短暂的空闲,每天只需要将主编写好新闻稿排版检查,送到一楼,隔天早晨印刷发行。
宁樱还未完全融入新单位,她不难相处,不过她性格慢热,不擅交朋友。
不过好在部门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同事居多,在工作群里多发两个表情包,就逐渐打开隔阂。
新员工的欢迎仪式原本定在月底,但是程矜月底要出差,部门聚餐就推迟到下个月,八月二十六号。
宁樱在群里看见上司定好的日期,手中动作迟疑,她怔了片刻,这个日期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八月二十六是江措的生日。
灿烂热烈的少年出生在最炽热的盛夏。
宁樱回过神来,乖乖在群里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程矜是一名体贴的上司,问过所有人的意见,“大家都确定下这个日期没有问题,都是可以的吧?我得提前去定位置。”
“可以。”
“可以。”
“可以。”
宁樱打字的手顿了两秒,也就两秒。
她发送:【可以的。】
宁樱工作的单位是国企,气氛宽松,自由度高,不会经常加班,也不会过分内卷。
在这里工作将近一个月,她和办公室里的同事也慢慢熟络。
坐在她对面工位的女孩儿,叫余筝,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脸蛋圆圆,长相可爱。
余筝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进单位,当初在报纸右下角最不起眼的广告位看见招聘广告,为之奋斗大半年,经过严格的笔试和面试后艰难入职。
余筝主要负责报业集团的广告投放和策划。
这几年,报业集团的广告线并不好做。
纸媒日薄西山,仿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如今肯在报纸上投放广告的企业寥寥无几,即便是报业集团旗下运营的新媒体账号,招商也十分困难。
要么是价格谈不拢,要么肯花大价钱的就是三无产品。
余筝写完新的策划案,悄悄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脑袋,“程姐今天是不是去拉赞助了?”
宁樱点点头:“好像是的。”
市体育局想举办一场全民参与有关运动的活动,还缺几个运动品牌的赞助。
余筝托着下巴,面露憧憬,“acme算是户外极限运动品牌的新秀,听说这家公司的老板不仅年轻长得还很帅,程姐去找帅哥居然不带上我!”
宁樱不太清楚她提的品牌,她说:“你可以把老板年轻又帅当成谣言,这样就不会觉得可惜。”
余筝心有不甘:“是真大帅比,白手起家的新起之秀,未婚单身,姓江,叫什么我还没打听出来。”
不过余筝只是顺嘴提上一句,她随即转移了话题,“二十六号是不是周末?”
宁樱对这个日期十分敏感,迟疑片刻,她点点头:“是周六。”
余筝耶了声,“聚餐我要带上家属,让他跟着我蹭个饭。”
别的不说,程姐平时对他们都很大方。
每回聚餐去的都是人均消费不低的餐厅。
余筝看了眼电脑桌面上的日历,“就是后天。”
宁樱说:“对,还有两天。”
江措的生日。
琥珀般耀眼的盛夏。
她只陪他过过一次生日。
是在高二的暑假,临近开学的前期。
那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热,蝉鸣不止,满地宁静的月色。
江措骑着自行车偷偷守在采薇巷的巷口,她悄悄的从家里溜出来,夏风温柔,月光下的少年美好的像是一场空梦。
他穿着款式简单宽松的t恤,浅蓝色牛仔裤,腿长腰窄,脚踝又白又瘦,懒洋洋靠着身后的墙壁,路灯映着他的倒影。
宁樱轻手轻脚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我给你买了蛋糕。”
少年搂着她的后背,“在哪儿呢?”
宁樱说:“不好拿回家,还在店里。”
“走,我们现在去拿。”
“估计快坏了。”
“坏了就坏了。”
“不能吃了。”
“吃不死我。”
蛋糕店就在采薇巷的巷口,再晚几分钟,店铺就要关门了。
宁樱拿着蔫巴巴的蛋糕,情绪有些低落。
江措哄她开心,“赏我一口呗。”
宁樱勉强打起精神,打开包装盒,用勺子挖出上面的草莓,少年一口咽下,“怪甜的。”
一个不怎么新鲜的蛋糕。
被她和他分着,一口一口吃完了。
宁樱时不时看了眼手表,她总是舍不得和他分开。
还好,时间还早。
江措骑自行车载她,骤然的冷风惊作耳边,她坐在后座,葱白玉指紧紧攥着他腰,贴着他的后背。
采薇巷附近也没有特别的娱乐场所。
只有一个还算热闹的广场。
江措光明正大牵着她的手走在人群里,空气潮湿粘腻,她的掌心被他攥出了热汗。
江措去小店买水,她坐在椅子上休息。
无意间看见对面坐着的男孩,腕间戴玉,她觉得那块玉镯很好看。
她想问对方是从哪里买的。
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她有点轻微的社恐,让她难以启齿。
江措买完水回来,拧开瓶盖递到她的面前,“喝点。”
宁樱小口抿着水,她仰着脸望向眼前肤白面润的少年,眉眼沁着生动的活色,她说:“江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江措也有些口渴,接过她刚喝过的水,仰着脖子灌了小半瓶,“您吩咐。”
宁樱叫他弯腰。
少年乖乖在她面前弯下了腰。
她贴在他的耳边,“你去帮我要下对面座位的那个男孩的微信,好不好?”
江措:?
宁樱面色微红,有些羞涩:“他手腕的玉好好看,我想问问他是在哪里买的。”
她对他笑:“你去出卖色相,帮我要个微信。”
夜风仿佛都一寸寸静止。
江措的瞳色逐渐幽深,冷冽从容的眉眼在白灯的照拂下显得更清透。
宁樱知道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几乎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今晚这个要求似乎是有点小小的过分。
她红着脸对江措撒娇:“求你了。”
他沉默半晌,然后无奈道:“你这真是……”
她好奇:“是什么?”
他吐字:“逼良为娼。”
“……”
江措还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大大方方走到对方面前,“兄弟,帮个忙。”
年轻的男孩:“?”
江措自来熟般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对方似乎更加惊恐,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都不对劲。
江措迫不得已道出实情:“你别这样看着我,是我女朋友想加你。”
男孩被他吓跑了。
江措走回到她的面前,掀起眼皮淡定说:“他跑了。”
宁樱拧着眉:“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啊,可能是我长得还不够好看吧,你再等我两年,我努力努力。”江措说完揉揉她的脑袋:“别人的微信不能乱加,知道吗?”
“听见了。”
后来,江措不知道从哪里给她买了款式差不多的白玉镯,水种透净。
—
宁樱下午提前下班回家,给自己简单做了顿晚饭后,忽然想起来,交房租的日期也是在每个月的二十六号。
她想了想,提前将下个月的房租转账给了江措。
随后起身,去厨房收拾碗筷。
水声哗哗。
几分钟后,上衣口袋里的铃声响了两声。
她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点开微信。
是江措发起的退款。
还有他发过来的一句简短的话:
——【抱歉,我只收现金。】
宁樱回了个:【??】
这又是他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臭毛病呢?
转账的钱,是不能花,还是怎么了呢?
很快,江措又回复道:【我这个人比较老派。】
宁樱耐性打字,【比如?】
她实在没有看出来江措如今到底哪里老派。
微信提醒似乎销声匿迹。
他迟迟没有回答。
宁樱也没当回事,将手机放在桌面,去冰箱拿了瓶冰牛奶,走回客厅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江措回的是语音。
几秒钟,不长。
宁樱的手机听筒最近出现了点毛病,时好时坏,她盘腿坐上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调到偶像剧频道。
她边喝牛奶,边将语音消息转成文字:
——【比如,一生只爱一个人。】
这几个字仓促撞入她的眼里。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
短暂的停滞过后便是砰砰的跳跃。
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江措说的这个人是她。
这大概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仅此而已。
宁樱假装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她断断续续的打字,心绪不宁,还打错了几个字,【房租我明天面交给你,麻烦你给我个地址。】
江措说:【后天吧,明天要打工。】
宁樱很无语:【你不是老板吗?】
不是已经飞黄腾达、手握十几套房子的成功青年吗?
隔着屏幕,宁樱都能想象到他懒懒散散的语气:【老板也想做大做强。】
宁樱无法反驳,只能耐着性子:【后天晚上我有聚餐,劳烦江先生在白天定个时间,】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措说:“那就下午,永宁巷的银行旁边,身怀巨款,在银行周围比较安全。”
他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补充:“刚好我请你喝个咖啡。”
宁樱紧捏着手机,良久过后还是没想好如何回复,是要拒绝,还是答应。
她几次张口,回绝的话到了嘴边迟迟说不出口。
她舍不得。
宁樱打字:【好。】
喝个咖啡而已,她自欺欺人的想。
就算是多年不见的普通同学没见面,边喝咖啡边叙旧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周五单位没什么事。
程矜让她上午做完广告位的排版,就提前放她下班。
早晨还晴阳万里,下午就开始布起阴云。
宁樱每周五都会去超市采买食材,填满冰箱。这天也是太过巧合,经过生鲜区,转弯抬头恰好撞见一身宽松运动服的江措。
他看起来像是一幅还没睡醒的模样,肤色苍白,眼睫乌黑浓密,乖巧落在眼底,簌簌铺开,像把精致的小扇子。
他站在阴影处,光线被货架隔绝在外。
男人的皮肤毫无瑕疵,五官也精致的让人难以忽略。
江措眼皮微动,耷拉着的眼皮懒懒掀开,黑眸眼底骤然清醒。
顾舰明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热情和宁樱打过招呼:“宁小姐,真巧。”
“是很有缘分。”
顾舰明这个人像是他妈的完全感觉不到尴尬,美滋滋横插在这对旧情人中间,他着实看不出江措这个狗东西是什么打算。
大学的时候,每天看着照片思人的是他。
喝醉后发疯似的要小樱花也是他。
真遇见了念念不忘的初恋前女友。
又装得好像前尘已了。
豁然和解。
结账的时候,顾舰明看见广告位上的电影贴片,刚好就是明天上映,国外的大片。
特效应该不错,他很感兴趣。
顾舰明随口说:“明天下午我们去看这个电影,如何?”
宁樱提着超市的袋子,手指弯曲,力道攥的更深。
江措眼皮都没抬,毫不犹豫,“不去。”
这两个字,落得稳定。
宁樱忽然感觉松了口气,攥紧到发痛的手指头逐渐松开。
江措臭屁的说:“我要过生日。”
不知为何,宁樱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往她的方向瞥了瞥。
顾舰明暴躁道:“你他妈的生日能过一整天!?”
不都是晚上吃个饭,就完事了吗?
他是千金大小姐吗?
千金大小姐也不能像流水席似的过一整天。
江措眉飞色舞,薄唇微动,淡定说道:“我就过一整天,怎么了?”
停顿稍许,他慢悠悠从喉咙里落出几个清冽的字:“普天同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