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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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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平安镇时已是初夏时节,满山苍苍翠翠,绿得一片沉甸甸的。

楚照君双眉微蹙,凝视着街上来往行人。

“哎,你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人指不定干了什么亏心事呢!”

楚照君见得两人神色隐秘,像是在谈着什么稀奇之时,便问道:“奴家孤陋寡闻,不知二位在谈什么事?可说来听听?”

年纪稍长那人极为恐惧道:“姑娘定是外乡人吧。这事儿在我们这儿,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楚照君一时不解,奇道:“敢问是什么事?”

那人掩面,“这山上有所客栈,叫顺德客栈。山中外来之人并不多,这客栈啊,自然也就收不着什么好了。本来,这客栈老板是普普通通一个人,可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屠了全家,最后自己也自尽了!”

他旁边那人补充道:“死状极为凄惨,犹如恶灵一般!”

楚照君思索着,片刻后竟呆住了。脑中似有一个惊雷划过,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她记得,他们以前所居住的客栈就叫顺德客栈。

“多谢二位了!”楚照君急忙逃窜到无人处,任由内心深处的恐惧一点一点滋生开去。

暗红色的帐幔低垂着,如一只巨大的兽,死死困着她。只要想到白天的事,就忍不住地一颤。她将头轻轻埋在枕下,迫使自己不要再想了。身后的沈见月呼吸平缓,想必是已经沉沉睡去。突然在那一刹,楚照君心头有些莫名的羡慕。

虽说是夏季,但是门外依旧凉风徐徐,一下又一下用力击打着木门。夜色孤寂得有些单薄。楚照君下意识地紧了紧被子,仍旧觉得微微发冷,才打算关紧木门。正准备下床时忽听得一声脆响。楚照君心头莫名一紧。竟有些诡异。楚照君大抵还是藏了几分好奇,随即转到门前。突然,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不过又很快地泯灭了下去。楚照君看得不大真切。心中浮上一层不安,只当作是看错了眼。关好木门后却又听得了“嘎吱”一声,在凄凄夜中格外瘆人可怖。她本能转过头去,见似是从东南角传出的怪声,便在心底暗暗记下了位置。

第二天依旧如常,只是心底里总藏着事。房间东南角是个与自己现下居住的房间大小差不多的房间。因着两间房皆无窗户,价钱又与普通房间无差,往往来客也就不愿居住。长久以来,两间房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库房。

而关于东南角的房间,有个极为隐晦的传言——那间房间夜晚时常闹鬼。她楚照君,大概就是这个走了霉运遇着鬼的人。

对于鬼神之说,楚照君素来是不信的。可真真临了场,心里多半也是带着些畏惧。

“楚姐姐,你在想什么呢?”沈见月倚在她身边。

楚照君摇了摇头,“无妨”

沈见月嫣然一笑,“咱们住的这间屋子,和旁边那间原是做库房用的。只是这间屋子的东西少些,店家清的便快……”

楚照君原听她说着,但听到一处时,心底骤然一震,脸色渐次灰败了下去,耳中嗡嗡的。她说,那间屋子摆的都是大物件儿。

微弱的烛光突突的,映在脸上照出她不知是喜是悲的面容。房中横七竖八摆着几乎上百件无用之物。一张张,一件件上遍布着细而小的灰尘,空气中夹杂着一股霉味儿,如同房中器具一般——令人厌恶。

莹莹的烛火在暗夜中闪烁,如若束束鬼火。地板上一条怪异的纹路在摇晃不定的微光下不大清晰。楚照君顺着纹路缓步上前,直至墙角处,才停下。

那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桌子,木头朽坏,散发着一种腐烂的气味。只是右边桌角上略显光滑,微微泛着光,与桌子上的肮脏大不相同。只见那桌角上刻着细微的花纹,定是常在手掌间摩挲才会有如此光泽。楚照君暗自诧异,为何单单这一处干净整洁,而他地却肮脏不已?正思索间,猛听得一声刺耳的声响。楚照君一惊,下意识抚住胸口,这声音,竟与她昨夜听到的声音丝毫不差!楚照君慌忙一惊,旋即转身回头。却见右边粉墙裂开细细的一条缝,如春时冰消。楚照君下意识地松开误放在桌角的手,才明白,大概是自己碰到了什么机关。刹那间的恍然并未让她有片刻的松懈,反倒是更加紧张不安。她强定心神,望向已经裂出大半个人形的墙壁。墙壁内似是空的,滔天的黑色如一只无声无息的巨手,缓缓向楚照君逼近。她轻怔一下,目光中充满着好奇与恐惧。原先的一堵墙壁已化成两边大小不一的残壁,借着烛光仔细看去,壁内像是藏着一扇门。楚照君一手举着烛台,四下打量着,步子轻缓。壁内果真是一扇木质雕花大门,倒是有几分修真界仙家的意味。楚照君暗暗咋舌,这种门可不是平安镇区区穷乡僻壤用得起的,就是在沧淼,也是仙君之辈才可用的。木门并未上锁,手指轻碰就可推开,发出不□□稳的一声碰撞,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灰尘。掩好木门后,见门后仿佛还有小小一方天地。屋内一片漆黑,总有着挥之不去的淡淡潮味儿。她举灯四处照着,屋内与幻想中的密室大为不符。屋中一色的陈设摆式,皆是不凡。楚照君越看越惊,直到最后仿佛连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这……

是十年前修真界颇为风靡的摆设方式。

这里的桌椅物件都必定是主人十分爱惜,常年收拾擦洗。楚照君托起一个小巧的茶碗把玩着,碗上绘着精致的山水秀色,若蓬岛瑶台。她忽然忆起幼年的事,只觉心寒,不愿再想。楚照君放下茶杯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处境,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左手旁一张红木桌上。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笔架旁随手摆着一张雪白宣纸。楚照君一时好奇,便拾了纸绵绵读了起来。

问兄长安。近几日风雨大作,不知兄长可好?受兄长之扶持乃鄙人之幸。数十年前修真界仙门百家害得几大家族家破人亡,鄙人实在无法忘怀。好他个衣冠禽兽!鄙人无忘当时之惨烈场景,更无忘妻离子散之恨!时至今日仍甘苦不休!此仇不报,乃终身之憾!就算抱憾终身,亦不会让尔等好过!四大学院为修真界之根脉,一旦有事,必然亏损万千。鄙人有密探无数,可安排于各大学院之间,以作传达密报之用。不知兄长有何高见?各大世家,四大学院皆与此事有关,若有机会,定会踏平修真界!为报仇雪恨!

那样细密的字句,如一条滑溜溜的蛇,慢慢沁入骨髓。掀起一抹阴恻恻的寒意。起初她只是不安,而到最后,一种迫切的阴冷向她袭来,夹杂着无尽恐惧。

她该做些什么?

对于修真界,楚照君并没有半分留恋。而四大学院,沈见月、仙君、哥哥,甚至她自己的命都已经悬在了刀尖上。

不,这只是一封信,决定不了什么!决定不了什么!!!

楚照君强自压制住心头起伏,可铺面的寒冷如波涛巨浪,一点一点将她吞没,直至黑暗尽头。她的脸上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独自缩在墙角,似乎有泪涌出,她想要极力忍住,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汹涌的泪意。

信上的话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戳在她的心头。楚照君不知她是怎么走出密室的,脚下仿佛踩着软绵绵的云朵,几次双膝受不住地一软,几乎瘫倒在地。那痛是锥心刺骨的,还隐着几分焦躁的不安与慌张。她怕极了,随着绮思飞绪,已从最初的寒冷变为现时的恐惧。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地抽离着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无声地将她变为一个任人摆布的空壳。

有深沉的痛楚蔓延,仿佛无一处不是被撕裂着。她无助地抱紧了双臂,在最后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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