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温暖明媚,碧澄澄一色的天空上悠然地浮着几朵白云,显得格外洒脱恣意。楚照君站立于青云塔高台之上,望着塔下簇簇玉蕊檀心梅如一痕胭脂,不由得放缓心神,轻轻嗅到了甘冽莹润的香气。
“阿姐。”身后有少女轻盈的足音传来。
她回眸打量了好半晌,不由得微微一怔。少女的容貌本易变,可顾雪盈自始至终在她回忆里平淡如水的模样竟然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仍旧噙着温柔,却已经有几分难言的清丽,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听说阿姐破了好大一个案子,给了组织重重一击。多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她笑言。
“原来是顾姑娘,好久不见啊。”沈见月从塔侧走来。
楚照君知道沈见月素来不喜顾雪盈懦弱,又明白顾雪盈的为人,正想出言消散空气中的凝固,却听得顾雪盈婉声笑道:“我此次来正有话要与阿姐说,就是关于组织的事情,只是此地不便言语,还望阿姐肯给雪盈一个面子。”
楚照君讶然与她机敏的口舌。随着顾雪盈向塔下走去。纷纷绕绕进了一个几杆竹子掩映的院子。她伸手叩门,只见顾修、风洛晨与沈思墨并排而立,似是等了许久的模样。
顾修说道:“这个组织名为玄瑶宫,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盘根在修真界之中。组织的主上是由组织内部人员以及老一代主上一同定夺的,不过因此事也经历过不少的明争暗斗,但唯一不变的就是玄瑶宫的狠辣。组织意欲颠覆修真界,多少年来不缺正义之士出面维护,但无一成功,结局皆惨烈无比。”
风洛晨接过话头,“的确。再后来数十年变迁,玄瑶宫便干起了吸噬灵力,或是暗中除掉义士的行当。”他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阿爹和娘亲便是死于这个组织之手。当年老仙君曾说过,除爹娘外,还有不少的义士共同抵抗组织。其中就有爹娘的挚友,不过他们二人惨死于玄瑶宫刀下,只有年仅两岁的儿子墨言存活。”
楚照君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然跟着颤了颤,忙追问道:“那墨言现下如何了?”
风洛晨摇了摇头,神色怜悯,“我也曾追查过,不过查不到任何结果。可能早已丧命于刀剑下了吧。”
顾修面目冷峻地说:“玄瑶宫为了颠覆修真界,将各个学院中都安排了自己的人手,所幸沧淼与凝骄皆铲除,不过其他的学院便不大好说了。老仙君……”他的声音中竟漫过了一丝难得的忧伤,“老仙君当年便是被害于玄瑶宫,因为凝骄各长老眼中早已没了正义。当年你的事情,也与长老有关。”他说着望向风洛晨。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早查出其他学院中的暗探。还要找到那些被组织迫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忠义之人的亲人。”良久未言的沈思墨说道。
风洛晨正色说:“经我们一众决定。见月尽量在与其他学院门生交谈时注意不对的人手。雪盈最好查一查各地失踪死亡的人口,看看和组织有没有关系。至于阿惋……”他沉思许久,“当年爹娘的遗愿与老仙君的嘱托都是找到墨言,他目睹了惨剧的发生,或许能够帮助到我们。而且作为父母挚友的孩子,当仁不让找到他,今日见你上心,便尽你所能找到他吧。”
一语言罢,众人皆各自思虑,无一说话。
半晌,沈见月眼神愤恨,低低道:“一定会让作恶之人覆灭的,一定会!”
有风拂过,将人的衣袖发梢吹得飞起。花台上一名少年神情飞扬,眼中尽是得意之色,显然是大获全胜。他轻快地下台,随着他缓缓步入队列之中,人群中又是一阵叫好。
“已经六局了!”
“是啊,我们学院虽然是四大学院之末,可也从未见到过宇遥这样猖狂啊,沧淼和凝骄的弟子都惨败呢!”
“哎,你可别说了,没看见他们学院的人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嘛……”
听着人群中细密的窃窃私语声,宇遥门长老、仙君坐上一名中年男子含笑:“哈哈,让大家见笑了。这比试嘛,尽兴就好,尽兴就好啊。”
然而他的言语并未让密切的话有丝毫滞缓,不免有些微怒,正要言语,人群中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姿态昂然,冷冷道:“在下望舒,可愿与各位公子小姐切磋一番。”
虽是比试,可这回按照顺序却该是琼苑门与之比试,但琼苑素来薄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望舒明摆着不愿和差了自己老远的学院比试,只能在一番说辞上恶心恶心人家。
望舒是宇遥里拔尖的弟子,琼苑不禁有些慌乱,叽叽喳喳半天才推出个模样瘦弱得不堪一握的女孩上来。那女孩纤弱至极,站在风口上仿佛瞬间就能被吹走一般。望舒也被琼苑惊呆了,敢问这是……故意挑个弱的埋汰自己吗?
“望舒有意讨教,希望不要当作玩笑。”此言一出,宇遥的弟子纷纷扬声而笑,那个女孩一时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那女孩慌乱地回头张望了几下,眼神微带黯然,旋即咬了咬唇,提剑上了比试台。她声音中虽有几分颤抖,眼神却透着一股坚定,“锦璇请阁下高招。”
望舒略点了一下头,算是个见面礼。她一握手中长剑,青丝被风吹得翻卷,更为本就含着傲色的眉宇添了一抹不屑之意。
望舒率先出招,一把长剑在她手中掌控得游刃有余,剑锋处稍有柔婉之意,显然是让着锦璇几分。虽放了几招,却也格外凌厉。
锦璇一时无措,拿着短剑避开锋芒,显而易见,她对付望舒吃力不已。燃香台上的烛香还未燃尽,只听得“咣当”一声,短剑落地。
望舒仰起高贵的头颅,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深,淡然收回长剑,默不作声地望着面色困窘的锦璇。只见她瑟缩着拿起短剑,也不知对望舒说了句什么话,便匆匆飞奔下比试台。
楚照君见不惯这般欺负人的,不觉已微蹙眉心。她正担忧锦璇该如何自处,却听得身后一声女子的咳嗽声,侧首一看,却是沈怡彤。
她目光随意地看着地面,却压制不了眼底的赧然,低声说道:“那个,那个……我再给你道次歉啊,不知道我这种行为原来,原来这么讨厌……”
“沈大小姐人次错比太阳从西边跑出来还少见。”楚照君一时看着她轻轻泛红的面颊,不由得浅浅笑出声来。
沈怡彤怒目圆睁,吼道:“楚照君!”
楚照君连忙认错:“对不起沈小姐,是我错了。”
沈怡彤怒气冲冲地扭过头,“早知道就不跟你道歉了!”
锦璇难堪地逃回人群中,望舒身后的宇遥弟子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令这场本就过于咄咄逼人的比试愈发倾斜。望舒冷冷地瞥了锦璇一眼,冷漠道:“还有人愿意比试吗?”
满座弟子皆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她面上神情的游逝。她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既然无人愿意与我比试,那么……望舒有意讨教一位小姐。”她的目光落在沈见月身上,“听闻沈姑娘气宇不凡,才艺卓绝,望舒仰慕许久,特来请招。”
沈见月一双妙目在她身上一转,已然明白,笑道:“今日我只想看看比试,上场这种活儿嘛……您找别人吧。”
沈见月素来不喜这种气势凌然之人,本有意推辞,却听得望舒一字一句说道:“沈姑娘不必推脱,望舒早已仰慕沈姑娘,姑娘真的要扫兴吗?”
沈见月含笑起身,“只是比试,不谈其他的琐事。”八壹中文網
望舒见她答应,幽幽一笑,“自然。”
沈见月缓缓走到比试台中央,微笑道:“请望舒姑娘先出招吧。”
望舒眉头一皱,讶然道:“你不用佩剑吗?”
沈见月的笑意愈发浓,“剑是在场每个弟子都会的基本,既然要比试,肯定拿出些新花样,年年使剑未免太陈旧了,且这是每个人都会的,这样一来未免让人觉得咱们技艺拙略。”
望舒自然知晓她这是在暗喻自己,温和的眼中陡然寒光一闪,道:“那望舒就不客气了。”
她一把长剑猛然向沈见月刺去,依稀可见冰寒的锋芒,然而沈见月只是随意侧身,轻巧避开饱含杀气的一剑。望舒一抿朱唇,连劈数剑,凌人的气宇与剑锋上的寒气合为一体,令人措手不及,可沈见月依然闪身避过,动作灵巧宛如花朵上嬉戏的凤蝶。
座下的弟子纷纷议论:“沈姑娘这样来回避转作甚?莫非是打不过?”
“你傻啊!沈姑娘明显是不愿和望舒交手!”
那弟子的话音未落,沈见月倏地出现在望舒身后,扬起一抹笑容,望舒不顾惊疑,继续使出迫人的剑法,然而沈见月却自始至终避开她的剑芒不上前进攻。
纷纷绕绕十几次,望舒心底隐然有了滋生的怒火,可额角却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
一名弟子思忖道:“我算是明白了,沈姑娘这是先激起望舒出剑的欲望,然后再避开,这样不仅能让她受挫,还能磋磨掉她的体力。”
只见沈见月从望舒左侧上前,手中持着一把柔软的柳枝,嫩绿的柳条随风而动,望舒只觉一阵清香传过,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肩上细软的酥麻感传来,渐渐传遍整个躯体。一阵麻木感骤然袭来,她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手持柳枝的沈见月,随后复又缓缓低下头,不甘地咬着牙。
沈见月明朗一笑,“我赢了。”
望舒一咬朱唇,举眸平视她,“望舒技不如人,这次有幸能见到沈姑娘一展风姿,分外钦佩。”
沈见月眸中流光一转,已然换了轻松的神色,“望舒姑娘无论底子还是身法都是不错的,再练几年定能平步青云。何况我也有短处,也应当继续练习。”
沈烨然嘴角一抹淡默如孤云般的微笑,眼神中半是叹息半是赞许,“本以为她孤高跋扈,没想到竟能低头认错。”
话语间,宇遥长老阴沉的目光瞥向座位下首,与身旁一名中年男子低语几句后示意他出列,再侧首,又恢复了那番道貌岸然的模样。
楚照君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颤。只见宇遥的队列中走出一名锦衣男子,停驻在比试台边缘。那男子转身遥望沧淼,说道:“在下白若瞻,有意请教楚惋姑娘。”
楚照君一愣,旋即是铺天盖地的诧异,听他提起自己的名字,倒不是十分害怕,只是不明白为何放着沈烨然或沈露依这样的好手,偏偏选了她这么个根基不稳的弟子。
沈见月黛眉微皱,“白公子,你这是何意?”
白若瞻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来,他的语气格外疏朗,仿佛在说着一件不要紧的事情,“我本来应当挑战沈若庭公子的,可惜在下没这个实力。几位姐姐看起来又有些不好惹,就只能选择楚姑娘咯。”他最后一句声调故作可怜,仿佛这一切竟是沈见月的错一般。
他又笑,“毕竟温柔的女子总是最招人喜欢的不是吗?”
话音一落,已经行至座前。他身形高挑,面容俊美得有些过于阴柔了,顾盼生辉的双眸一转,悠然含笑望着楚照君。他的眼型细长,眼底一滴泪痣为他增添了一抹忧郁。似乎无人注意到,他即使笑得再爽朗,也无法消散墨灰色瞳孔中游弋的哀凉。
“白公子怎么选了楚姑娘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唉,听说他有什么隐疾,每次练功都糊弄过去,这不,比试的时候不敢嘛。”
“啊?真是可惜了,他可是长老的儿子呢。”
沈见月回头点了那几人一眼,几名弟子立刻噤声,揣揣不安地抿着唇。白若瞻却无半分愠色,神情坦荡自然,显然是听惯了别人谈论自己。
那几名弟子虽背后嚼人舌根,可楚照君多多少少也听过传闻,宇遥的的长老白鸿邈不惑之年才得一子,当年轰动整个修真界,各派人士皆来庆贺,宇遥实力不如沧淼凝骄,却是四大学院中最有背景的一门,挥金如土不必多说,行事作风更是豪横,就连云玚阁的仙宗都要让他们三分。而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却天生患有心症,据说这病无药可治,又是怕冷怕热怕潮湿还不可劳累,因此每日练剑基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楚照君起身,“好。”
沈见月一把拦住她,“楚姐姐。”
白若瞻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轻佻。楚照君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能如此。
楚照君随着白若瞻上了比试台,她迎风一笑,“白公子可要坦荡哦。”
他点头,“那是自然。”笑了笑后又道:“对着小美人更是这样。”
白鸿邈的脸色一沉,剜了白若瞻一眼示意他不要这样行事。沈见月怒道:“我就知道他讨厌。”
沈烨然啜了一口茶,“这男的行事作风和某人有点像啊。”
沈露依扶了扶即将脱落的抹胸,“你难道没发现我最近检点了不少吗?”
沈怡彤一脸不可理喻的神色,“你这话是在讽刺吗?知道为什么没人找你比试吗?似乎没见过比试还穿这样露骨的。”
沈怡彤/沈烨然:合作愉快!
沈露依:……
白若瞻长身玉立,衣袂翻飞,他冲楚照君示意道:“楚姑娘,请。”
楚照君温然含笑,白若瞻也微笑着打量着她,只是那笑中却是藏了针的。楚照君飞身上前,一双手掌绷紧,朝着白若瞻的方向迎去。白若瞻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扇子哗啦一开,展尽风流之色。他立即用折扇划开楚照君送来的劲风依旧风姿不减地望着她。
楚照君不敢有丝毫懈怠,在客栈执行任务时,与各路人士交手时,她都未曾如此紧张,仔细查看着白若瞻的每一个动作,不敢有半分差错。
剑拔弩张之时,白若瞻倏然上前,一把折扇在他手中掌控得游刃有余,打着旋儿令人眼花缭乱,楚照君急忙避过锋利的扇刃。
她恍恍惚惚地想,这样下去定然不是个办法,于是不再避让,抬手朝那把扇子劈去。白若瞻轻松地将扇子移开,还不忘轻挑地挑她一眼。
方寸之间,少女的唇角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