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君一眼便看出了沈见月的不愉,问道:“你不喜欢他?”
“没什么。”沈见月故作轻松地绞着头发上系着的丝带,却鼓着嘴,“只是觉得那个男的怪怪的罢了。”
楚照君哭笑不得,“你怎么看谁都怪怪的?”
“是啊。”沈见月坦然地仰起头,“我不仅觉得这个男的怪怪的,我还觉得顾雪盈怪怪的,那个锦璇也怪怪的。林滟起先讨厌,现在好些了。”
她许许多多说了好半晌,突然正色,转过身抬头直视楚照君,极其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楚照君心中一凝,却笑了,“墨公子行事端正,有君子之风,自然让人心中生喜。”
“不要!”沈见月急忙拉过楚照君的胳膊,踮起脚尖靠在她肩膀上,“我就说你喜欢他!你喜欢他我怎么办啊?我、我可是要娶你的呀……”
……
楚照君连连摆手,故意正色道:“不可,你我皆是女子。”
沈见月吐吐舌头,“呀,楚姐姐当真了!我骗你的。”说完,她便一阵风似的逃走了。
楚照君感受着手中余留的炽热,忽然静静展开了笑颜。
“哥。”她静静推门而入,一双眼睛瞟了瞟神色冰冷的风洛晨。
要完!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风洛晨头也不抬,并不理会她,直到细细写完手中的东西,才抬起头,平视着她。他平日里都是一副笑相,很难有此刻的厉色,和潇洒自在的他相处久了,楚照君竟然忘了风洛晨还有一重骇人的身份——修罗血神。
“哥……”楚照君跪坐下来,“有什么事吗?”
风洛晨不答话,而是取出一个精致的素瓷瓶,瓶里悠悠地散发出几缕淡雅的清香。楚照君十分熟悉,目光微微地颤动。
“你根本就没有用过这瓶胭脂,对不对?”风洛晨直截了当地问。
这瓶胭脂,自然不是普通的粉黛,而是当时风洛晨为了抑制楚照君灵核生长而制作的琉璃散。但他和顾修的谈话,却恰巧被楚照君听到。
“那你又为何遏制我灵核的生长?”事已至此,索性不再解释。
“风洛晨,你可知道我日日盼着灵核长成修习更难的术法,好让别人知道我不是一个平庸之人,也好给九泉之下的爹娘一个交代。你知不知道灵核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她步步逼问。
风洛晨淡淡地看她,“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也一样可以飞升。默默又如何?爹娘希望看到的,不是你为了讨好别人卑躬屈膝,也不是你为了让他人喜欢你而优柔寡断。即便如顾雪盈,资质虽平平,却为人良善,从未因自己的实力而感到不公。楚照君,你究竟是想飞升还是想跪着乞讨?”
楚照君垂眸不语。
风洛晨继续说:“而且你以为越厉害便越好吗?那些东西只会将你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楚照君的肩膀轻轻耸动,胸口起伏着,一双眼睛中没有愤怒与伤心,却异常坚毅,“如果,不是我日日苦修没有进益,我所用的汗水都埋葬在了琉璃散之中,我会这样费尽心思地屈居人下吗?我又会小心翼翼地想着自己哪句话会让别人开心,哪句话会让别人不开心吗?”
风洛晨虽然外表不羁,但实则有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楚照君却依旧平视着他,冷静而决绝,和他印象中温柔怯弱的楚照君判若两人。
似乎,从击退玄瑶宫开始,她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风洛晨竟没发现到。
这一丝错失,让他微蹙眉心。
“如果你不以琉璃散来压制灵核生长,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情。”楚照君一字一句地说。
风洛晨还未作答,便有极其温柔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他不压制灵核生长,你恐怕不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声音十分熟悉,门悄然推开,带进几许冷风与杜若香气。
“如果你的灵核一旦长成,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因为你的骨子里流淌着异于常人的鲜血,如果将来法术高超,便会引起他人的杀心。且玄瑶宫与那些虎视眈眈之徒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言语中却带着不置可否的冷意,“当年你父母的死,便是因为灵力遭人觊觎。而风洛晨被凝骄剜去灵核也是天赋异禀长老们怕将来局面不可控制。”
楚照君怔了一下,复又低下了头。
“还有你,你也别想开脱。”风洛晨与沈思墨的目光交融在一起,他撇了撇嘴,“干嘛,又来数落我。”
沈思墨笑了笑,眼中有温润的星芒,“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风洛晨的眼神一滞,只默默听着。
“与其让她自己也委屈地活着,还不如教授她一些术法。毕竟只有她自己厉害了,才能灭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沈思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青色瓷杯,“茶凉了,换一盏新的吧。”
“哥。”
“阿惋。”
楚照君与风洛晨相视而笑,没想到两人竟同时开口。
“我是想……以后能为你争口气。我看沈见月好他们就都说不失元夜仙君的风范,顾雪盈好就说凌夜仙君教导有方。如果我哪天好了,是不是也能顺道夸夸你。”她嗫喏着说,自己也赧然地笑了笑。
“从今以后,我会每天教你一些术法。”风洛晨淡然道。
楚照君先是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旋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那双眼睛中,藏着期待与欢喜。
清晨的薄雾未曾散去,空气中夹杂着几分刺冷的风。一名少女迎风而立。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剑锋处闪着几许银光。那少女乌发高束,身姿挺拔,英气逼人。只是眼中却噙着几分犹豫与畏惧。
只听“嗡”的一声,似乎是利器破空的声响,在空中旋出一道光影,将萦绕的雾气劈散开去。少女触电般地一颤,慌乱之余急忙据剑应挡。
可来者却并不因少女小鹿般的惊恐而收手,一招一式反而愈发狠辣激荡。那双眼睛飞快地瞥向四周闪过的刀光剑影,笨拙地避开,丝毫不见昨日的镇定淡然。
“哥!停停停!哎呀……”楚照君赶快喊停,却无人答她。
她只能从纷乱的剑法中避过,格外狼狈。几招几式下来衣服上的缎带都被斩断了几条。
“哥,你太狠了吧。”楚照君喘息着起身。
“剑没给你劈断就应该感恩戴德了。”风洛晨悠悠地说,从雾中走出,手中持的武器竟然是一根普通的树枝。
“那怎么办啊,我什么时候能学好啊。”楚照君揉着肩说。
“不急。不过我倒是有点同情白若瞻了……”
“哥你什么意思啊。”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动手你也打不过我。”风洛晨又加了这么一句,看到妹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觉又笑了笑,“你既然已经筑基,灵核又长成,那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了许多。我所教授的剑法并不难,但只有用心钻研才可。”
天光已大亮,风也不如先前那般凛冽。一朵落花飘转着,风洛晨朝着一片细嫩的花瓣一弹,刹那间轻薄的花瓣便乍然碎成了数百缕整齐的细丝。
楚照君看得惊奇,自然知道这是自己无法达到的水准,看着那朵桃花在他手上绽出万千,却不作声。
“现在要做的,并非完完整整学下来,而是补缺你自身的漏洞。就譬如沧淼最基本的剑法,你也含有许多不足之处,太过心浮气躁。所以你要先将最基本的剑法一念不差地舞下来,后面更难的剑法才能平步青云。”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管沁润通透的洞箫,“你随着音律舞剑。”
只听得一脉极其清明的声音响起,清澈动听,令人心沉意定。箫声如泣如诉,却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息由内而外漫出。
楚照君了解音律,和着箫音舞剑自然不成问题,但这首曲子却是她平生仅见。楚照君握着尔雅顺着箫声舞出剑法。虽然对沧淼最基本的术法烂熟于心,但和着这段箫音却有些力不从心,散乱得不成样子。
楚照君尽量放平心思,箫声中弥漫的沉静之感慢慢沁入灵动的剑法之中。半个时辰过后,已然与箫音融为一体,完整练下了剑法。
夜深人静处,一名身形娉婷的女子立在斑驳月影之下,与远处喧闹的声音格格不入。
“想容姐。”自她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轻唤。
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睛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归于平静。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我哥哥的死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滟问。
“不是同你说过了吗。被修罗血神风洛晨所杀,怎么了?近来行动可顺利?”她平静地回答。
林滟冷道:“好一番义正言辞,这种说法,你们骗骗小孩儿还可以,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欺骗的了。好,你说林灏是被风洛晨杀的,那我告诉你,什么样的杀人法可以帮着想要灭掉自己的人去查找有关自己仇人是如何被杀的线索?”
花想容正欲回答,却听林滟又道:“我们最后找到的结果是什么,你应该明白。一切矛头都指向言澈然,当真这么巧吗?”
花想容默然不语,折射而来的月光映得她半边脸有种别样的冷艳。先前的秋水中尽是阴翳。
“若无公子,你早就是个四处游荡的孤魂了。林滟,你知道的,那个风洛晨是什么样的人。”花想容沉静的屏障终于破裂,额头上微微摇动的碎发可以表现她此刻急切的心情。
“是吗?”林滟冷哼一声,“可若无公子,我哥哥又怎会平白无故惹来杀身之祸?如果没有他,我现在会过的平安喜乐。”
花想容转过身,桃花潋滟的一双眸子定定望着她,散发出一种勾人魂魄的光彩,樱唇上的一点嫣红因为夜色深沉开起来犹如鲜血。
林滟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
“那好,我告诉你,你哥哥,根本就不是因为行事轻狂才引来的杀身之祸。杀死他的也不是我们阁中派出的人手,而是你自己。”她的嘴角扬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轻轻笑着。八壹中文網
林滟震惊之中找回了几分平静,“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为他开脱。”
花想容有些讶异林滟竟然对自己道出的实情不为所动,于是放缓了声音说:“你仔细想想,你哥哥也是个正常人,没有必要故意得罪那么多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吧。可那些人真的无辜你心底应该有数,他们都曾欺辱过你。而你哥哥,就是要为你教训他们。”
故意放慢的一段话好比一把钝了的刀子插进血肉里,虽然并不锋利,却让人难忍钻心般的痛苦。林滟果然瞪大了双眼,上前几步追问道:“你给我说清楚!”
“好,我自然会的。”她轻柔地挽过林滟的手,却趁她神情恍惚之时从袖中取出一个生了锈的小刀。
那把小刀却不寻常,散发着暗紫色的幽光。花想容冰冷地笑着,却狠狠地将那般小刀捅进了林滟的后颈之中。
“你要……”她狐疑地望着花想容,一句话未说完便归于安静,神色木然而呆滞,原本清澈动人的眼中燃烧着紫色的火焰。
“这是什么……”林滟的意识正在渐渐消散,此刻尚存一丝记忆。
花想容拥过她,在她耳边蛊惑般地启唇:“这是失魂刃,被刀而刺的人皆会失去意识,成为一个忠心的,傀儡。”
说完一阵阴笑,可怖的笑声与这个柔弱如荻草般的女子截然不同。笑声渐停,她自言自语:“你以为公子会乖乖地让你谋反吗?璟兮啊,真是傻。你看,我说得对吧,让你单独出来肯定不行,受了那个风洛晨的引诱。唉,真可惜……”
“放开她。”沉稳的男子声音自背后遥遥传来,有种别样的震慑力。
花想容一怔,转身蹙眉,旋即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