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苑锦瑜讨教凝骄顾怜姑娘。”锦瑜从人群中走出,看着顾雪盈道。
顾雪盈怔了怔,眉间微有踌躇,但很快答应。顾修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顾雪盈上了台,两人各自召出灵器,锦瑜的是把寻常的长剑,十分纤长,颇有灵气。而顾雪盈的却是一把沉重古朴的钢刀,刀刃泛着桀骜的寒光,在她手中不安分地转动,顾雪盈这样一个纤瘦的姑娘握着如此一把冷刀显得格格不入。
锦瑜率先出剑,长剑在她手中掌控得游刃有余,顾雪盈一挡,她并未使出太多力气,钢刀却与长剑擦出一道火花。长剑在锦瑜手上转动,一时间纷乱无影,看不出她下一步究竟要如何行走。
顾雪盈太紧张了。
她脑中杂乱无章,努力思索着平日里死记硬背的心法和刀术,可却没有半分能帮到她的,竟然全是自己掌握不好时顾修的怒喝。
还在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前行,锦瑜便已冲上前来,顾雪盈赶紧闪开,钢刀点了一下地,发出沉重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顾修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但顾雪盈在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一瞥。
锦瑜继续出剑,其实剑上所灌输的灵力仅是三分之二,可顾雪盈却像抵挡不住般连连后退,锦瑜一时都险些松了手,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
她现在其实只想离开。
刀剑再次相触,但通过对方那边传来的灵力都让两个人有些抵挡不住,其实只僵持了数秒,可顾雪盈却觉得仿佛过了许久。
“铛”的一声,松开。锦瑜暗自松了口气,但方才顾雪盈的灵力明显远胜于自己,可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怎么回事。
众人俱是一副诧然的神情,毕竟顾雪盈是凝骄学院的,而锦瑜却是琼苑的弟子,两人实力如何谁心里都是一张明镜,可二人却打了个平手。顾雪盈师从凌夜仙君,还是凝骄中数一数二的弟子,这下不仅丢的是她自己的脸面,更是这样一个鼎盛门派的奇耻大辱。
几个无顾忌的弟子已经捂着嘴偷偷绽开了笑容,顾雪盈脸色微白,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陷进皮肉里,格外的疼。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座位上。顾修面色铁青,但顾忌着脸面没有说什么。
顾雪盈大概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澄净的夜色为她的白衣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四周的嬉笑声、谈论声好似都被无限放大,
每个字都清楚地落在了她的耳中。
“你们瞧,这就是今天和琼苑弟子打平了的那个顾怜。”
“她之前几次都赢了啊,不会……是作弊了吧。”
“你看她那个样子,能是什么好货色吗?”
顾雪盈咬紧了唇,想要避开所有的言论,她觉得现在自己与脱光了衣服走在街上让人耻笑没有任何区别。于是她快步离开这里,可那些刀剑般的言语仍旧停留在脑中,嗡嗡地转着,她想忘记那些东西,但那些言语反而愈发清晰。
她好像无知无觉的孤魂一般融进了夜色中,远处隐隐有刀剑声传来,她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女子正手持长剑,风洛晨拿着一根极其纤细的柳条,时而挡过锋利的剑锋,竟然没有断。
但那女子的剑法也分外干脆利落,甚至暗暗可以看出剑上迫不及待要舔血的灵力。
原来是这样……
她失魂落魄地想。原来是这样……楚照君日日夜夜开小灶,难怪可以在比试台上一举成名赢过白若瞻。而她呢?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她没想过身份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所有人,似乎都厌恶极了她。
顾雪盈回到房间里,顾修却坐在竹椅上冷冷地看着她,眸光如刃,几乎要把她看破。
“仙君……”她声若细蚊,很畏惧。
“跪下!”顾修话音还未落她便跪了下去。
顾雪盈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顾修对于她这种做法是默认还是觉得她没骨气。
“我让你练的功都去哪里了?日日记的刀法恐怕都丢到九霄云外了。在锦瑜退避的时候为何不进攻,明明知道她的弱点又为何不投其所好?”
顾雪盈说不出来一句话。
因为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刀法不适合她,自己心如明镜。可她不敢说出口,不敢忤逆仙君。她也尝试过像楚照君沈见月他们那样,但不可以。
“罢了,这几日你静心思过,回南浔时再练功吧。”顾修离开,门关上了,她却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双眼却几乎要将地面看穿。
她不服,可所有的不服只能按在心里面。从前所有人都嘲笑她懦弱,还带个丫鬟,但巧露其实是自己在山里救下来的。当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挟持了巧露,顾雪盈慌慌张张地用灵力将巧露救下来,但那个男人却从悬崖上面掉了下去。她怕极了,巧露涕泗滂沱地跪着谢她。后来有人在山下发现了这个人,他竟然没死,被其他的弟子救下以后说他掉下悬崖是因为顾雪盈。
的确和她脱不开关系,可她原本是想救巧露啊。当时顾修闭关,师哥负责这里所有的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了她一通,顾雪盈当时才八岁,委屈极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次她记住了师哥怒极说她的一个词,只是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心肠歹毒。
后来她教巧露些基本防身的术法,还带她识字。可师姐们却说她娇气,学话本里的小姐。她想辩驳,可面对师姐却不敢开口说话,那一年她十岁。她这次又记住了师姐的一句话:“我们自然不和东施效颦的人同流合污。”
后来师哥师姐都离开了,她成了大师姐。本来以为所有鄙视的目光可以消除时,才发现师哥师姐原来够仁慈了。
她就像个一心一意要讨人欢心的跳梁小丑,在任何人眼里都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风……风洛晨。”林滟改了称呼很变扭。
风洛晨抬头看她一眼差点没过去:“你、你这是……”
林滟白皙的脸颊上一左一右点了两个大红色的团子,嘴唇涂得鲜红,眉毛画得太重了,或许还用错了眉笔,总感觉颜色不正常。
林滟当然不知道,仰着头得意地等夸奖:“怎么样?”
修罗血神风洛晨头一次这么害怕,避开那张门神般的脸,说:“还、还不错。”
这样说是因为怕女门神生气了给自己一顿。
林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衣服,粉色裙子绿披帛,头发上还别了一朵大红花,怎么看怎么瘆人。
“公子要写字吗?让奴家来为您侍书吧!”林滟故意学着戏台子上的语调,只是人家是婉转动听,到了这里就变得……一言难尽了。
风洛晨挪开些许:“呵呵,我还是不写了。”
“风洛晨!”
“呃,呃我写。”
林滟再温柔地拿过笔墨纸砚,故意把动作做得柔美些,却险些扭了腰。“公子是要稀的还是稠的?”
“稀的吧,啊不是,那个啥,咱们……能不能干些别的?”
“好的,奴家明白了,公子是要听奴家唱歌。”说完开始唱:“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风洛晨听得一惊一乍,终于忍不住打断:“林滟啊……”
“干嘛?!”林滟被破坏了唱歌的“兴致”终于忍不住骂了他一嗓子。
“呃,就是……你能不能把妆涂得淡一点,这样好看、好看。”风洛晨注意措辞,生怕话没说好就挂了。
“好,那我……”
外面一阵吵嚷声响起。
林滟两次被打断,心情不好,皱眉道:“干嘛呢!说话不会小点声吗?!”
“不。”风洛晨收敛神色,摇摇头,“恐怕有大事。”
沧淼长老沈自廉端坐在内室里,着牙白色鹤氅,须发皆白,眉宇间一抹澹然的气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笑了笑:“今日真是麻烦长老了,在下此来,是有缘故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儒雅出众,身着鸦青色长袍,语气温和而沉静。
沈自廉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将碧绿澄净的茶汤倒进瓷碗中,又将茶奉给对座男子。然后才问:“柳宗主不知为何事而来啊?若是老朽能帮到您,必然倾尽全力。”
柳宗主柳顷潼是修真界近几年来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本是商人出身,这样一个卑微的身份不受诟病却能受人尊敬,也是一桩奇事。他胸怀谋略,灵力高超,三千智者坐拥旗下,心甘情愿当他的门徒。虽然不是四大学院之一,实力以及品行却受人称赞。许多人都心服口服地敬佩他。更重要的是,此人家财万贯、极其强大,各个学院都想以各种方式请他与自己合作或支持自己的门派。
从这几点足以看出他的厉害。
柳顷潼的笑容在氤氲热气中有些模糊:“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女仰慕元夜仙君许久,三年前也是在慕云山遥遥一见倾心,因此过了嫁娶的年龄也不愿出阁。”
沈自廉的笑容立即加重了几分:“这是好事啊!老朽早就听闻令爱知书达理、德行出众。只是怕嫁给元夜委屈了。”
“不敢当不敢当。”他笑着摆手,“只怕仙君有意教学,无暇顾及婚嫁之事。”
沈自廉抿了口茶,他自然不愿到嘴的肥肉被他人夹走,道:“老朽替元夜做主了,何况令爱如此优秀,他必然是同意的。不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择个吉日,可别一拖再拖委屈了柳姑娘。”
柳顷潼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发出沉重厚实的响声,“那便这样定了。”
“哎,你们看什么呢这么热闹,给我瞧瞧。”林滟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喊道。
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从那风言风语中得知了一二。
慕云山三年一次比试,根据弟子水平选出此次学院榜首。这次宇瑶已显露出几分锋芒,据说慕云山的长老已然定好,榜首便是宇瑶,然而待花榜一处,榜首却是沧淼,不仅宇瑶弟子扬眉吐气的希望落了个空,沧淼弟子也茫然不清。
人群中议论纷纷,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怀疑。
林滟穿过人潮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仔细瞧了一遍后一字不漏地说给了风洛晨听。
“据我所知,每次的花榜都是慕云山长老们定下的,长老们属于夹缝间左右逢源的类型,哪个学院得势恭维哪个,却未曾有过这样的情况。”风洛晨分析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林滟疑惑。
“风公子,长老邀您一叙。”沈自廉心腹通传道。
饶是林滟这般粗枝大叶的女孩,也看出了其中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