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山地势险峻,奇石异木众多。沧淼中的喧嚣在安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看着修罗雀扑棱翅膀在天空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风洛晨翻身跃出草丛。
他知道卿黛是玄瑶宫的一个棋子,也想到了仙灵应该是最终目的。
真正的仙灵处于云玚阁之中,既以为仙灵存于沧淼,玄瑶宫必定会加派人手赶往沧淼,而柳家变成了疏于防守之地。现在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去柳家。
修罗雀的叫声隐隐停留在耳畔,他便像不留痕迹般融入夜色之中。
此刻的柳家灯火依旧,无一人知道此地平静的外表下是个能吞人血肉的深渊。
柳顷潼淡然一笑:“不和仙君客套了。想必仙君已然对玄瑶宫有所了解,在您眼里或许是个极其黑暗的组织,但同样有光鲜的一面,与其说杀戮,不如说是用这种方式来获取双方的快乐。”
他继续道:“只要是您想要的,一切都不会少。修真界可以安好如旧,也不会少了一分一毫。变的,是您的位置。”八壹中文網
沈思墨说:“承蒙宗主厚爱。但我有一事不解。”
柳顷潼点头:“愿闻其详。”
沈思墨问:“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柳顷潼说:“不是我想要,是玄瑶宫。玄瑶宫是我的主上,我奉命为他效力。”
沈思墨能猜想到玄瑶宫是奔着仙灵来的,而仙灵处于云玚阁,一个隐藏在修真界之中一下子便会忽视的地方。
柳顷潼抬眼看着沈思墨:“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仙君意下如何呢?”
片刻的安静,门外忽然有人大喊:“不好了!有外敌侵入。”
柳顷潼倏地站起身推开门,外面跪着一个家仆服饰的男人,他说:“宗主,有外敌从正门侵入,大概四十人左右,不过似乎会有更多的人赶来。”
无人注意到沈思墨的唇角微挑。
尖锐的鸟鸣声在夜晚格外清楚,他就这么想起了,十年前和风洛晨被人追杀跑到一个山谷里听到的鸟叫。和现在的像极了。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仙灵在沧淼,那么柳家肯定会懈怠,玄瑶宫不是神,无法做到两边都天衣无缝。
柳顷潼面色阴暗:“调整人马,准备好武器。只不过我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开,看来这里的家仆不只是家仆。
柳顷潼冷眼望着沈思墨:“仙君,沧淼无论如何敌不过玄瑶宫,若是今日之事不成,将来也会有更大的浩劫。仙道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仙道了。你们所求的仙,所念的道,其实就是个食人骨血的恶魔。仙君,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父亲。”柳如烟驻足在门外。
柳顷潼面色一沉:“你来干什么?”
柳如烟道:“无非是有些话想对仙君说,不会浪费多少时间的。”
柳顷潼道:“你们两个说话的机会还有很多,用不着在这个时候。”
沈思墨觉得父女二人的对话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来是哪里。
柳如烟微微一笑:“父亲应该不会在乎女儿这一点小心思的。”
柳顷潼看着她:“你自己知道便好。”
待柳顷潼离开,柳如烟轻轻掩上门。
她说:“仙君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沈思墨问:“当真吗?”
柳如烟微笑:“自然不会作假。”
“你和柳宗主,应该不是表面上这种关系吧?”
“是啊,他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是他女儿。”柳如烟自嘲一笑,“我只是个替身,只是个棋子。真正的柳姑娘不堪大任,这任务便落到了我身上。”
“令仙君长老们中毒的是那杯酒?”
柳如烟颔首:“不错。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我的身份的?”
沈思墨说:“如果我说我自始至终没有信任过你呢?”
柳如烟蹙眉:“那真可惜,我还以为仙君进了我的圈套呢。原来苦心经营,竟是无用的……仙君,我心悦你。”
沈思墨笑了笑:“柳姑娘莫说笑啊。”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柳如烟缓缓靠近沈思墨,“柳宗主说的不差,我的确很早就喜欢上你了。我当初就想着,若是能与仙君共度春宵,应该感觉不错吧。”
她一下扑在沈思墨身上,在他耳边低声说:“后山是柳顷潼的机密,南边有一条路,疏于守备,方便逃脱。”
她低着头念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柳顷潼倏然推开门。
柳如烟故作慌乱地退开。
柳顷潼瞥了她一眼:“如此浮躁,成何体统?”
柳如烟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沈思墨明白了,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他谁也信不了。
“刚才的乱子如何了?宗主无恙吧。”
“已然平息,那些人全被我们赶尽杀绝了。”
沈思墨面色如常:“是吗?幸有宗主排兵布阵,才得以解决。”
柳顷潼刚才说的是一番假话,纯属看看沈思墨什么反应,谁料他这副样子。
“仙灵的确在沧淼,不过宗主您就如此笃定会得手吗?”
柳顷潼说:“仙君这就不用管了,还是想想自己日后会如何吧。”
“玄瑶宫对沧淼反反复复进行了一阵琢磨,但柳家也不是坚硬如石……”
柳顷潼微微变色,就在此刻门突然被撞开,一阵风席卷而来。
柳家仙府位于浔阳东部,背后靠着山。仙府里的家仆都是玄瑶宫的人,一堆人说说笑笑摆个仙门的样子罢了,其实若打起来也是个顶个的好手。
方才前去通报的家仆叫阿翟,是个有决断的,所以实则也是柳顷潼的心腹。他守在门口,觉得这批人着实有些奇怪。
远在沧淼的弟子们自顾不暇,显然帮不了这里。其他的学院门派实力不提,连今晚的事情尚未知晓,即使知晓了也未必肯援助,那这批人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而来?
阿翟对这帮经手训练的“家仆”很有把握,但这群不速之客的来历却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他一步一步将这群人引进仙府内。
兵书上有个词——歼杀。
他见机行事,喊道:“关门!放箭!”
话音刚落,一个人冲过来,说:“兵器阁里的所有符咒、灵器都被摧毁了。”
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只见那群人纷纷变了相貌,肌肉贲张,面目铁青,体型高大彪悍。
有人慌张地说:“不好,是阴兵!”
得知了仙灵的消息,沧淼中的黑衣人更多了。
墨千允知道了这里的人多半是不服仙道的忠义之士,因被迫害才加入玄瑶宫,只是奉命做事,并不知是为何,也不知自己的错误,一心报仇雪恨。
山下一阵喧嚣。方才与墨千允对峙的那名黑衣人瞥了一眼,只见镇上的百姓在下面哀声求助。
墨千允问:“瞧见了吗?你看那个小孩……”
黑衣人皱眉:“这是什么?”
墨千允道:“你以为你们玄瑶宫便是正派吗?山下的百姓世世代代依附着沧淼,如今沧淼一旦沦陷,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而且你看到了吗,你们这里的人连老百姓都不放过,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啊……”
黑衣人冷冷道:“那也比受你们的屈辱强。”
“屈辱?”墨千允嗤笑一声,“他们受的不是屈辱?你若是正人君子,反抗不是坏事,但反抗之后自己做了恶人才好笑。”
黑衣人看着山下情形,不自觉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他说:“可之后呢?我们的冤屈有谁来平?”
墨千允道:“就是因为现在时局的动荡与各派人士的不平才会导致普通的仙士百姓受苦。你们这种组织与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差别。你若真想帮助他人,不如放下屠刀,想想改变现况的办法。”
黑衣人沉思片刻,说:“我暂且信你一回,你要答应我。”
墨千允点头:“好。”
领头的黑衣人向众人说明原因,一时所有人皆顺服。他问:“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墨千允笑了笑:“就按照你心里想的啊。”
黑衣人望着山下:“你……你怎么知道?我可以?”
领头的黑衣人立刻带着众人下山援助。
对付的人少了些,沈见月现在开始想沈桉的那句诗。
舍后有方池,池中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
这诗她学过,可究竟什么意思却搞不明白。人死之前念的,总是很重要的吧。
正想着,背后一道寒光刺来,沈见月避开,那人似乎受了伤,脚步有些凌乱,一刀砍在李花树上。
李花纷纷扬扬落下,沈见月趁机刺了那人一剑。
白色的李花染了血,颇有几分意境。
李花……
她忽然想起来后面的几句诗:鸣声何啾啾,闻我殿东厢。
兄弟四五人,皆为侍中郎。
五日一时来,观者满足傍。
黄金络马头,颎颎何煌煌。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傍。
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李代桃僵!
这就说明沈桉的其实是在给某个人作掩护。给谁呢?
真正的间谍。
她还未来得及想下去,修罗雀在天空上飞着。沈见月望着修罗雀,忽然就有了个想法。
风洛晨之前养修罗雀的时候她凑过几次热闹,知道呼唤修罗雀的方法。
修罗雀得到呼唤,拍拍翅膀飞下来。
沈见月摸摸修罗雀的头顶,说:“好雀儿,帮我一个忙。”
片刻,修罗雀再次飞上天空,不同于之前的翱翔,修罗雀往地上喷着火,霎时,有人在地上匆忙跑跳惨叫,样子甚是诡异。
沈见月目光一凝,锁定那几人,下了一个咒,声音冰冷地说道:“你可知罪?”
那几人立刻仿佛冻住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