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这是在宿舍区周围的一个咖啡厅里面,现在气氛有点古怪,因为夏海和袁格柔肩并肩坐着,两人也互相不熟,无话可聊,关键是夏海还一直盯着远处那两位。
其实袁格柔并没有非常想跟过来,只是不知道为啥,她能看的出这个小学妹很想跟过来,出于好心或者说是出于对洛衿的好奇,对着愣在原地的夏海说了句“要不要一起跟着去看看?”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过袁格柔早就想到了,她们既然要换个地方讲话,肯定不可能让别人能轻松听到谈话内容的,现在这遥远的距离,别说内容了,能看清两人表情就说明视力一级棒了。
袁格柔无聊的喝了口手里的榛果拿铁,看了看身边这个一直在坚持偷偷望着那个方向的小学妹。
她脸上没有化妆,也没有穿搭配的多么精致的衣服,素颜,简单的t恤,却带着独特的气质,长相绝对不算惊艳,是值得细细回味的那种耐看型。干净,清爽。
这边袁格礼情绪比之前稳定一些了,不如说是慢慢的接受了现实,之前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现在却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就是那个人。
虽然面容陌生,但是这个感觉,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终究还是洛衿先开了口。
洛衿抿了口咖啡,“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笑了笑。
“你以前不就经常说吗?我第六感灵的很。而且……谁叫你穿一身白,还在看见我的时候削苹果削到手?”袁格柔像以前一样给了她一个白眼。白完又看了看洛衿的手,已经止血了,只是卫生纸擦不干净,还留着早已经干涸了的一小片指甲盖儿大小的血渍。
袁格礼叹了口气,从自己的红色皮包里的小夹层里拿出一片创口贴,往桌上一扔。
“自己贴。”语气有点凶。
“没想到……你还保留着这个习惯。”洛衿低头给自己贴创口贴,眼神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上辈子的洛衿总喜欢随身带几个创口贴,说是其实只要用心观察,生活中经常会遇到需要创口贴的时候。后来袁格礼不知怎么的也被影响了,开始是洛衿主动往袁格礼钱包里放了两个创口贴,后来用掉了一个之后她自己也会补上一个。
“所以……你知道今天是……”袁格柔记得这人以前说过,要是遇到丧事,不如学古人绢衣素冠,何必要穿一身黑,把活人穿得如鬼一样。
“嗯,披麻戴孝,今天是阿娘走的日子。”洛衿说完又觉得好笑,一次都不想回去扫墓,却还是忍不住要在阿娘忌日这天穿着素衣守守孝。
“伯母?哦”,袁格礼犹豫了一下,又用一种别扭奇怪的表情说。
“你难道不知道,今天,也是你自己的忌日吗?”
“我的……忌日?”
“啧。”袁格礼皱了下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
“抱歉,我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所以,你知道是今天的话,看来是你……”
袁格柔猛喝了一口咖啡,很大力地把杯子砸在桌面上。
“你还好意思说!他们说你的手机通讯录里面只有朋友和同事两个分组,然后同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朋友里面只有我和一个空号。你知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国外,半夜三点!”
“所以……”
“对啊!不然呢!除了我谁还能帮你处理后事?”
“……麻烦你了。”
“你跟我还要说麻烦?你要是觉得麻烦我了,你就不该去逞英雄!”
“……”
袁格礼气得看向了窗外,半晌,叹了口气。转头来看了一眼洛衿,这人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好像她们现在只是在聊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这时候两个学生各自拿着一杯咖啡从旁边走过去,传过来他俩聊天的声音,其中一个人抱怨道:“咖啡好苦啊,我真的喝不下去,要不是为了明天的考试,唉。”
“扑哧,”洛衿忽然笑了,眉眼尽是笑意,说:“我记得你以前也喝不了咖啡,现在完全变得一个像样的大人了呢。”
“笑屁啦!变年轻了很得意是不是,竟然连我都不告诉。”
“抱歉……我也不知道,无缘无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洛衿闻言微微一笑。看了看袁格礼手上的戒指,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幸福吗?”
袁格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摸了摸,难得笑了笑,点点头道:“嗯,她是个画家,虽然我家里人还是没同意,但这次,她很勇敢。”
“太好了,死而无憾了。”洛衿弯了弯眉眼,真心替她感到高兴,语气里都带着难得一见的喜悦和调皮。
“你不要在我面前提死这个字!你这个人,想要气死我吗!”
“哈哈哈哈哈。”洛衿笑得那样真诚又坦然,完全不管袁格礼在那里气得怒目圆睁的样子。
后来,两人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洛衿吐槽了一下无聊的高中生活,袁格礼说了一下自己在国外的这些日子,两个人都默契的对更加以前的事或者是将来的事避而不谈。
聊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上午的咖啡厅还比较冷清,这个时候以及陆陆续续有很多下了课的大学生来买咖啡或者其他饮品,咖啡厅里面渐渐变得拥挤热闹起来。袁格礼心里憋着话,却又找不到说出来的机会,急躁地指尖一直点着桌面。
“你……”
“要……”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洛衿笑了一下,说:“你先说。”
袁格礼眉头不高兴地皱着,嘴角牵动一下,好像是鼓起了勇气,却又叹了口气,说:“今天原本是来看小柔的,结果被你打乱了。”
“所以……?”
“你别告诉我你没认出小柔来?”
“其实,一年前就问过她了,她说她有个大一轮多的姐姐在国外,当时我就确定了。”
“唉,算了,你当真没有任何留恋?你的一部分……遗物……还在我家,我是说,如果……”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再活一次,也不想再去管以前的事,也对未来没什么追求,”洛衿说的时候笑意中带着点牵强和疲倦,在袁格礼面前,起码并不用伪装什么,讪笑了两声,洛衿继续说:“一个苍老的灵魂错误的进入了一个年轻的□□,呵,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剧和煎熬。”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开心一天就是赚到一天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洛衿摇了摇头,说:“累。再也难有那种少年的心气了。”
袁格礼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眼前这个人这种疲惫无奈到极致的神情,站起来说:“走吧,咱们也别在这里占地方了,先出去吧。”
两人来到外面,漫无目的的走着,袁格礼习惯性的拿出烟来,还没点着,就被洛衿拿了去,扔到了路过的垃圾篓里。
“抽烟对身体不好。”
“呵,谁知道我哪天会不会和你一样,英年早逝了呢?”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刚到英国的时候吧。”
“……”
两人散着步,袁格礼忽然看见一个学生从某一栋建筑物里出来,背着书包,手里抱着两本书,开心地说了个“耶!”,走路都有点蹦蹦跳跳的样子路过了她们两个。
那眼神里的光彩,很像曾经的她。
“其实……”,袁格礼与洛衿并肩走着,她深呼吸了一下,准备说,却又被洛衿打断。
“你看这阳光从树叶里洒进来,是不是很美?下午你可以叫袁格柔带你去东湖观光一下,那里的景色你会喜欢的。”
袁格礼的脸黑了下来,语气沉沉地说:“其实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对吧。”
“知道,猜到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像现在这样?你明明已经不用在担心自己会……你现在也没有一个控制欲极强动不动就拿命威胁你的阿娘了,也不用担心生活,也没有会因为你那个而歧视你了,你根本不用担心会耽误任何人,你现在不是拥有着你以前梦寐以求的一切吗?为什么不活的开心一点。”
“你有没有怪过我,怪我没告诉你?”洛衿答非所问。
“怪过”,袁格礼甚至没有一秒种的迟疑,继而说:“但是怪一个死人还有什么用?不如说我更后悔我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件事,如果……唉,算了,怎么会有如果。我知道你绝不希望我可怜你,所以,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没有如果了,即使有如果,袁格礼看看洛衿的侧脸,可能,即使有如果,两人也很难真的走到最后吧。
“谢谢。哈哈,好奇怪,我从没想过我们两还有机会这样聊天。”
“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我告诉你丁晓琪,不对,现在应该叫洛衿了?总之我告诉你,这次你别想再把我推开了!难道你还觉得你可以说服我假装没认出你的样子不和你有所往来?虽然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但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幸福为止!”
袁格礼想起几年前自己刚刚得知那件事的时候,在她坟前哭泣的场景,握紧了拳头,她不允许这人再次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一个悲剧。
“格礼……其实,人生至味是清欢,我现在这样天天过的平平淡淡的,无欲无求,我觉得就挺幸福的。”洛衿没想到袁格礼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无意识地看着地上的斑驳树影,心绪万千。
“是吗?如果以前的你穿越过来,你能说服她承认你现在过的很幸福很开心吗?你要是能说服过去的自己,那我就可以完全不管你。”袁格礼心里很气,气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不懂得自私一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还说什么人生至味是情怀?是不是还要说什么大道至简?这是在追求道教至“空”的境界,这是要出家成仙吗?
袁格礼气得想打人,又想起了身边这个人□□年龄不知道满了18岁没有,自己打她算不算是欺负未成年人?
“……”洛衿没有回答。
十几年的光阴,究竟,谁还能回忆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呢?
岁月这东西,总是要按时带走它要带走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