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就不能允许一下，别人心里存在那么一两个解不开的结吗？”

洛衿说过的话，在夏海脑海里循环着，包括她说话时候的语气，眼神，肢体动作……

洛衿不高兴了，夏海很肯定，虽然她立刻就说了对不起但是她刚刚一定是不开心了。

这大概是洛衿第一次对夏海说重话，甚至都根本算不上重，夏海意识到她刺痛到了她心里的某些地方，克己如她，如果不是很难受了肯定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当时就那么潦草的过去了，洛衿说了对不起，她也说了是她应该对不起。但是现在又以及过去三天了，这件事就在夏海心里跟个石头一样，压得人不舒服。

去学院给班上同学取下发的文件，在五楼资料室，刚准备进电梯就听见外面声音传来了洛衿这个名字，夏海于是又竖着耳朵从电梯里退出来。

她看见，洛衿从一楼经过，或许只是来上课，或许只是来学院和教授或者辅导员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只是一个经过而已，二楼有一个人明显在看她，五楼，夏海身边的三个女生，也没那么令人舒服地议论了起来。

学院里知道她的人比较多，如果除了这里，其它地方应该不会这么明显。

只是代入一下洛衿的处境，夏海就觉得窒息，不舒服。

她就这样俯视着，看着洛衿很平静地走过去，去到写了教室导航的地方看了会儿，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边上一个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人，好像是袁格柔，两人点了点头打了下招呼然后各自分开，保持着客气的距离，挂着礼貌的浅笑。

不知道是因为物理位置还是说视觉角度，夏海很久没有这样脱离出来去看她了，只是很巧的看到了而已，但洛衿已经离开视野很久了，夏海还愣在那里，连旁边路过的人都要奇怪地看她一眼。

离的近了，总是容易忘记全貌。

夏海意识到，自己有爱自己的家人，有好些个要好的朋友，但是洛衿真的是孤身一人啊，现在的家人不是她的家人，没有所谓的朋友，只有自己……

明明是那样强大独立洒脱而且还温柔善良，但是却被她轻易地就刺痛了内心。

她悔得厉害，从来没有这么悔过，大概从洛衿口中听见对不起三个字时候就开始后悔了。

干嘛啊，成为衿衿唯一亲近的人就是为了去伤害她吗，她原本可以潇洒自在的，自己废老大劲一层一层进到她心里，是为了跟过往那些不知道珍惜她的人一样去害她伤心难过的吗？

“一点点嫉妒都克服不了，夏海你真是没用的要死。”自己给了自己一顿臭骂。

还是太不懂事了，三天来的难受的和思考终于出了一点点结果，虽然如果再来一次她肯定不会再那样做，但是到底要怎么样做才好还是想不出来，唯一知道的正确的事就是，这次绝不再犯之前那半个月的错了。这样想着，心里有了新的感触，就去和衿衿说一说，是准备要一起度过一生的人，慢慢互相了解才好。

于是跑到一楼去了刚刚洛衿去的方向，还好那一块就一间教室有课。

“你呀，想的太严重了，我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洛衿听完她这一大段检讨，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表示宽慰。这几天看着一切都挺正常的，该撒娇撒娇，该学习学习，洛衿没想到她心里居然一直挂念着那天的事情。

“可是……可是……”衿衿是真的没在意了吗？

洛衿看着夏海，轻柔地哼笑了一声，目光里慢慢地就露出明显地爱意来，吓得夏海赶紧看了看周围，食堂里的学生都在各自二三成群坐着吃饭聊天，哪里有人会在意她们。

洛衿笑弯了眉眼，看着夏海因为害羞而红起来的耳垂，觉得欢喜得很。

“一般来说，很多人说过我错了之后，就不会再去思考了。要是问的多了，会说，我都说了我错了还要怎么样。自省自然是优点，但我们夏海是不是太喜欢自我反省了？”

夏海看着洛衿笑的时候露出的牙，忽然想到它们曾轻咬过自己下唇的画面，手心一阵出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小差到那般不正经的地方去了。

“可是，”夏海咳了一下，故意让自己显得认真一点，以免让洛衿看出自己思绪跑偏的事情，“我想早点搞明白，什么样的相处方式才是可以一路走到老的，当然要经常反省自己，而且，本来就是我总是在搞砸事情。”

“你才18岁，”洛衿夹了片胡萝卜，伸过去作势要喂给夏海吃，“现在想这些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夏海张口就吃了起来，又因为这不是在衿衿家里而是在学校食堂，有一种公开秀恩爱的羞耻感，边嚼边说：“哪里早了，我，我身边的人都比我懂事……”

“人光是了解清楚自己，恐怕就要到三十而立的年纪才能开一点窍了，更不用说去了解别人。你这样放下自己的想法不管，为我着想，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可是，这样下去万一你哪天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我既不贴心又不懂事，还不聪明。”明明衿衿为她着想得更多，自己这，明明还完全不够，再多惹她伤心几次，一定就酷酷地抛弃自己了。

洛衿有点苦恼的样子，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说道：“嗯……其实，虽然看着我好像突然就跟你表白了但其实，其实还是想了很多的，不知道这样跟你说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开心，但其实不管是偶尔的幼稚也好还是可能会吵架也好，都是想得很清楚了才会变成愿意接受你的。”

“我说我愿意的时候，就包括了愿意为你伤心难过一次又一次，更何况这原本就肯定是一个互相的过程。要是随随便便就放弃了，那是我做决定草率了的错。”在她看来，夏海就该和其他18岁的女生一样，谈恋爱怎么高兴怎么来，偶尔耍耍小脾气也是应该的，即使未来四年都是如此也可以。

洛衿眼眸里有着平静的恳切和认定，夏海看着看着，感觉心里就像漫起一片湖水一样舒适。

“不要再想万一哪天做错事了我就不喜欢你了。”洛衿仿佛下结论一样肯定地说。

夏海肯定地点点头，“嗯！”

“也不要总是给自己挑错，会变得不自信的。”

“嗯嗯！”

“……也不要怀疑，我爱你超过任何人。”

“嗯，啊！衿……”

夏海又吃到一筷子胡萝卜，怪好吃的，她从来没觉得食堂的饭菜这么好吃。

吃着吃着，夏海越品越觉得心里触动得很，眼眶逐渐发热，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承诺：“不行，衿衿，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洛衿没有应，只是手覆在夏海拳头上，她知道一时很难让夏海知道，如果人和人相爱，彼此伤害绝对是不可避免的过程，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感动于她的一定不会的承诺。

“其实这不一定是坏事，这次，不也让我们更了解彼此了吗。让我发现了原来你也有这么小心眼的一面以及原来我的夏海居然能这么贴心。”

“而且你也发现我其实是会不高兴的，而且不开心的时候也会失言，也会出口伤人。”

夏海不知不觉地手上就从握着拳头变成了和洛衿轻轻的十指相扣，“慢慢来就好，我居然没发现这几天你还在难过这件事，抱歉……以后会有机会我们慢慢聊一聊的，关于那天说到的心结，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如果不被理解的话……如果连夏海都不理解自己的话……

被理解不一定会很开心，但是不被理解一定会非常失望难过，而且也不该将这些难题抛给她，她何其无辜，洛衿心里还是坚持觉得夏海不必那么倒霉去和自己一起分担过往的苦痛。

晚上，夏海躺在宿舍的床上，刚和三个室友们热火朝天地聊完今天校医院发生的一件八卦，各自说完晚安关了灯，夏海又看着天花板思绪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确实，感觉内心层面又和衿衿更接近了一些，但是是刺痛了衿衿心里的痛点，换来的更贴近。

原来，人与人的磨合与接近，需要用这么痛苦的方式吗？

但是这样想来也有道理，如果不是痛苦得很了，自己也不会直接和老爸摊牌说喜欢女生，如果不是痛苦得很了也不会和妈妈说自己讨厌她……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最后结果是好的，有些真心话说出来事情却再也无法挽回。

好，夏海默默做决定，如果有些真心话真的是不感到痛苦就不会说出口，那还是坚持初心，只要不让衿衿难过，不知道就不知道，好奇心也可以适当割舍。

夏海正捏着小拳头给自己鼓气，忽然屏幕一亮，是洛衿的消息，不过不是晚安，“下周末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回一趟我的家乡？”

啊？家乡？等等，是指她真正的家乡吗？

完蛋了，夏海发现心里想知道的东西跟雨后春笋一样冒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