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好段时间,终于在这日午后,见到远方出现陆地。在海上漂洋多日,此时久违见到陆地,蒙古官兵齐声欢呼。范遥只觉得鱼吃腻了想吃肉。
到了傍晚,这船总算靠岸。这一带都是山石,海水颇深,大船可直泊靠岸。
谢逊道:「无忌,你上岸去瞧瞧,这是甚么地方。」
张无忌答应了,飞身上岸。
范遥没跟,他看向谢逊,看他正在跟周芷若耳语,周芷若又将旁边正高兴终于回到陆地的蒙古官兵看了一圈,顿时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想杀人灭口。
如果说是为了隐藏行踪,这是正确的判断。但张无忌可不会同意这么做。更不用说了张无忌还特别交代过范遥不能杀了这些人。教主的吩咐范遥自然听,于是他便冷眼旁观看着谢逊跟周芷若杀光整船的人,未曾出手。
在张无忌回来前,谢逊冷声问他为何不出手。范遥淡然回道教主吩咐过我不能杀他们。谢逊冷声回了句怕又是为了那蒙古郡主吧。范遥轻笑没回话。
张无忌听到惨呼声急忙赶回到船上,见到满船尸体惊问:「义父,芷若,你们没事吗?敌人在那里?」
范遥听到这问话,内心就想哀一句。教主你都不关心我。
谢逊道:「甚么敌人?你见到敌踪么?」
「不!这些蒙古人……」
「是我和芷若杀的。」
「想不到这些蒙古鞑子一回中土,便胆敢起意害人。」张无忌直觉这样觉得。
「他们没敢起意害人,是我杀了灭口。这些人一死,赵敏便不知咱们已回中土。从此她在明,咱们在暗,找她报仇便容易多了。」
张无忌倒抽了口凉气,半晌后说了一句:「我们也还没确认凶手是她阿。而且这些人是无辜的。」
「无忌,怎么你怪我手段太狠吗?鞑子官兵是咱们敌人,还需以菩萨心肠相待吗?范右使被那妖女洗脑了,但你可不能执迷不悟啊!」
听到谢逊讲到了范遥,张无忌连忙在甲板上找寻范遥的身影,只见他坐在船边的几个箱子上,见张无忌看过来,稍微偏了头无声询问。
张无忌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问。范遥干脆先报告:「我没出手,但我也没阻止。」
谢逊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己不伤人,人便伤己。无忌,你被赵敏算计了几次,还不懂吗?」
「义父说的是。」张无忌虽然这样说,但见到拔速台等人的尸身,还是忍不住难过。心想这些人对自己一直服侍唯谨,未有丝毫怠忽,虽说是敌人,但如此杀绝,总觉心中过意不去。
「放一把火,将船烧了。芷若,搜了尸首身上的金银,捡三把兵刃防身。」谢逊指挥着。
待周芷若捡齐需要的东西,范遥接过张无忌手上的火把,让他跟谢逊、周芷若先上岸,替他放火烧了这艘船。
烈火吊祭亡灵,终将船与尸骨化为灰烬,沉入海底。
张无忌看着这样一群人消失的一乾二净,也让人无从查起,心想义父行事虽然狠辣了些,毕竟是老江湖,非己所及。虽说是有些难过,却也只能接受了。
.
回了中土,范遥归心似箭,不想留在张无忌身边陪他。反正张无忌也说了他能自由行动。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殷离要再派船去接,郡主的状况也要关心,还有教主要他找人修盒子,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去找君沁。
他想念他多年不见的爱人。
所以教主,我能丢下你先走人吗?
严格说来,其实张无忌也根本没必要陪阿,他武功高,压根不可能会出事,范遥那时候用了点伎俩跟去灵蛇岛,只是因为他想见黛绮丝还有制止张无忌对赵敏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好在张无忌也有想让范遥离队的意思,他真受够了范遥跟谢逊的针锋相对。于是当范遥提出要求的时候,欣然同意。
「教主,我先回大哥那边跟他报备说你已经回来中土了。」
「恩,也好。」
「──且慢,范右使。」就是要刁难范遥的谢逊出声叫人。
「有何要事吗?狮王?」范遥瞇起眼,心想着他要不要干脆跟谢逊动手,再顺便传个传音入密要求他放自己回家。
回家找沁儿绝对比留下跟你吵架还重要!
「你这是真的打算回去兄弟们那吗?难道不是为了给谁通风报信?」
「怎么?狮王,你我曾是兄弟一场,你这是在怀疑我是奸细吗?还一副确信的样子,先拿出证据来!」
「要证据?你维护朝廷郡主。又不杀蒙古水师。现在回中土又要先行离队。这可不像明教之人该有的行为。」
范遥冷哼,语调嘲讽,「有权利评断我所做所为的只有教主与大哥,狮王你还不够格呢。与其在这挞伐我,不如先劝说教主对我兴师问罪如何?但前题是,你得先确定我有罪。」
张无忌伸手拦在范遥胸前,「好了,范右使。别故意挑衅。」
范遥一副事不关己,凉凉的说了一句,「我不道歉喔。」
张无忌无奈,「没要你道歉。你先回去吧,我们去探消息。」
「教主万事小心。」范遥给张无忌行了一礼,转身遁入树林里,瞬间便不见踪影。
.
有前世记忆辅助的范遥,不需调查就清楚他们明教在哪里做据点。没走弯路的来到位在濠洲的元帅府。
范遥没走大门,他带了面具,又去翻了墙,先找了绝对是躲暗处轮流守备的自家暗部,把手边不忘带回的药草箱子塞给下属,要他拿回房间收好后,这才不惊一人的潜入杨逍房间。此时太阳刚下山不久。
进了门,转身关门还上了门栓,便察觉背后有人持剑指着他,熟悉的声音冷声问道。
「谁?报上名来。」
「是我,大哥。」
范遥转过身,举起双手表示本人无害。杨逍放下剑,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皱眉。
「没事戴着面具做什么呢?为兄以为是敌人,差点把你给斩了。」
范遥发出清悦的笑声,「迫不得已,长相惹眼。」
「你在意这种事?」杨逍想着范遥那毁容样貌虽说惹眼,但看范遥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事,没道理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以前是不在意,但是现在可不容让我如此事不关己阿──」范遥无奈的拿下面具,眨眨眼,送了杨逍一个俊美无比的笑容。杨逍一愣,顿时语塞,理解范遥的顾虑。
「你这脸还真是──」杨逍还没讲对范遥这容貌的感言,话中一顿,这才惊愕的反应过来,「原来你那毁容不是永久的?易容?」
范遥笑道:「毒素造成的。教主让我把身上的毒全解了,这就是结果。本来是没打算连这毒也解的,一不注意就──」
说着范遥自己都叹了气,在心里把惹事的小墨蛇甩了又甩。
「后悔了?你这脸还真的是好看的过火了。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呢。」杨逍轻笑着,是有点在揶揄他。
「可不是嘛──别打趣我了,小弟我很困扰。」范遥满脸苦涩,即便如此,添上点哀愁的脸更是另有魅力引人目光,「虽然店家嬷嬷愿意给我算便宜点也是不错,但路上姑娘无不注视我的脸,也是让人烦心。」
杨逍笑道:「我现在真觉得你毁容真是必须的了。你要是顶着这张脸去王府里卧底,怕是没法藏的这么深阿。」
「真心的想再毁一次──」范遥语重心长。
「遥弟,慎言。教主知道你回复样貌了吧?你要是再毁一次,教主生气质问你,看你怎么解释。」
范遥好哀伤。他能想象要是他真做了,张无忌暴怒质问他的画面了。自认承受不起,只能乖巧认命。
「这么说来,你既然回来了,就代表教主也回来了。那教主呢?」杨逍问。
「教主与狮王、周姑娘去别处探郡主的消息了。派我先回来跟大哥你回报我们回来的事。」虽然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要把他跟谢逊分开,但范遥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复杂,便没说起。
「多了一个周姑娘却少了一个赵姑娘阿。」杨逍点头,直抓重点,指着一边的椅子吩咐,「遥弟,坐,把这一路过程都交代个遍。」
「我才刚回来,大哥丝毫不让我休息呢。连杯茶都不给我上?」范遥笑,还是听话的坐下。
「偷偷摸摸潜别人房间的宵小之辈还要求什么待客之道?要茶的话桌上有水,柜里有茶叶,自己动手。」
范遥唔了一声,真的去开了柜拿茶叶,又摸了桌上的水发现温度不够,便拎着水壶说着我去找热水便出了门,过了一会拎着一壶新的热水回来,好整以暇地落座泡茶。
杨逍挑眉看完了范遥一连串的动作,暗自佩服他这出去一趟居然没惊动到任何人,然后接过范遥递给他的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低赞了声技术不错。
范遥收下了杨逍的赞赏,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润喉后,这才将他们一路上所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从他们遇到金花婆婆跟峨嵋派起了争执后带走周芷若,讲到他们跟着金花婆婆去了灵蛇岛,意外的碰到谢逊,还得知金花婆婆便是紫衫龙王黛绮丝。这两人为了屠龙刀大吵一架,还没吵出个结果,从帕莎来的不速之客帕莎明教突然介入,让这事不了了之。
帕莎明教来者不善,为了让众人全员平安,身为帕莎圣女的黛绮丝跟小昭便随着帕莎明教回去了,从此帕莎总教与中土明教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最后便是在某日天明后就已经发生的灵蛇岛凶案。殷离已死,赵敏失踪,屋里其他人全员中毒,倚天剑跟屠龙刀下落不明。现阶段嫌疑最大的便是赵敏。
范遥在说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自己在岛上的种种失控行动,他已经被教主骂又被郡主骂,实在是不想再让大哥骂一次,决定瞒着当作没这回事。
杨逍听完范遥的叙述后沉吟半晌,问道:「灵蛇岛的凶案,你的判断是什么?」
「那日我奉教主之命去找蛇毒的解药了,所以并非当事人,回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要说判断,在没确实证据之下,不能保证凶手是郡主,那时候岛上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犯案。」
杨逍点头又道:「为兄换一个问法吧。遥弟,你老实告诉我,你认为赵姑娘是凶手吗?」
范遥摇头不语。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你不敢保证。但你确实是这样认为。」
范遥笑道:「正是。」
「我要你去跟教主取得维护赵姑娘的同意,你去做了吗?」
「当然。教主心胸宽大,准许我任性。」
「所以教主应该也听过你的判断。」
「听过了。」
「教主有信你吗?」
杨逍的问题十分犀利。
范遥拿起茶杯的手一滞,将茶杯重新放回桌上,眼神下垂,盯着杯里的茶水,犹疑回答:「──不知道。」
杨逍轻笑,「难得看你如此没信心。」
「那大哥你信我吗?」范遥手里转着茶杯,软声问。这让杨逍觉得他义弟是很难得的在跟他求救呢。
杨逍笑问,「我信你就足够了吗?」
范遥闷闷的应了一声。
杨逍挑眉起身,走到范遥身后。范遥仰头看他。杨逍伸手盖住范遥的眼,低声道:「这么说来,虽说我心已有答案,但我确实没跟你确认过呢。我就只问你一次。遥,你回答我,你的主人是谁?」
范遥知道杨逍在怀疑他。他不意外,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么的引人怀疑。尤其是在卧底回来后还经常护着旧主,任谁都能得出他心向敌人的结论。而他这么做的理由吊诡,根本无法让人置信,说了再多也只是给自己加上被妖女洗脑掳获的罪状。所以到头来,他剩下来能做的,只有再三的向这两人表示自己的立场与忠诚,希望他们能相信,仅此而已。
范遥将身体放松,靠在杨逍身上,以操作表示自己的信任与无害,回答杨逍的问题:「是教主。我绝对会忠诚于他,无论如何。」范遥顿了下,语带苦涩的笑道:「这个问题,教主也问过类似的。看来我让你们很不放心阿。」
杨逍要范遥先别睁眼,然后移开盖着范遥双眼的手,离开他身后,拿过范遥手上的那杯茶喝掉后,重新斟了一杯放入他手中,示意他喝掉。范遥疑惑的照做,喝下了那杯茶。杨逍看他喝下后轻笑。
「你对我还是一样毫无防备呢。」
「嗯?」范遥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要跟我说你下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没有。但我看你对我如此放心,要是哪天我放了些什么,你也是不知不觉就喝下去了。」
「大哥──」
「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对你不放心。但理由,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范遥叹气,没有解释,就无助又闷闷地问了一句:「大哥你也不信我吗?」
「我信你。你对教主的忠诚无庸置疑,我也有绝不会怀疑你的理由,我不会怀疑你这个。你的个性我太了解了。硬要说的话,我不放心的是别的东西。」杨逍在范遥头上没好气的一连拍了几下,续道:「我从以前就说了很多次了,要任性要闹可以,注意轻重,你不要自己玩着闹着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别走在悬崖边。记着,有些东西是赌不起的,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被杨逍拍的有点发晕,范遥挡下杨逍的手,毫无气势软言道:「我知道了,我会记着的。倒是大哥别再拍了,发晕想吐阿。」
杨逍笑着收回手,视线在范遥身上上下扫了一趟,说道:「遥弟,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好。」范遥不疑有他。他就觉得在这时候杨逍要玩快问快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然而杨逍却是问别的。
「你的泰阿呢?」
范遥一愣,不懂怎么突然问这个。「嗯?」
「当时跟我借剑跟教主过招,又抽我的剑自伤,要说泰阿过于出名你卧底没带着到也正常。但你这都回来多久了,擅使剑的你竟没带着随身爱剑?你的泰阿呢?」
「送人了。」范遥虽然不是很想让人知道君沁的存在,但想着对象是大哥的话知道也没差,就干脆老实回答。
「那你的铁焰令呢?」杨逍平淡续问,看起来对于范遥的答案并不在意。
「也送人了。」这回范遥回答的就有些乐了。
铁焰令在他们左右使手里简直就是定情物阿。不知道给他们铁焰令的阳教主知道会不会也觉得有趣。
杨逍眉梢一跳,再问:「那么你的暗部令牌该不会也──」
「大哥猜得不错,一样送人了。」
把暗部令牌送人跟送铁焰令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那可是几乎能等同于将暗部的掌控权全都交了出去。
「你果然从来不让人省心。」杨逍无奈叹气,「把自己的信物都给了同一个人,看来那姑娘对你来说很重要啊?」
「欸?你怎么知道是给同一个──」范遥愣,唰地一声猛的站起,「你知道?!你见过沁儿?!」
杨逍不可置否的轻笑,悠悠的给自己倒了茶,然后被范遥一把截走。这让杨逍忍不住低笑出声。
还真是好久没看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了。上次是什么时候?还真是久到都想不起来了。
「大哥!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谁知道东西是不是你自己交出去的阿。」杨逍笑道:「你家的暗部称那姑娘为『小姐』,甚至还有暗卫守着,遥弟,你不也藏私藏挺深的吗?」
杨逍意有所指当年范遥曾抱怨过他对于纪晓芙的藏私举动。
范遥咋舌,不想跟杨逍吵,干脆直接默认自己就是藏私,问道:「沁儿呢?」
范遥的态度转变的很明显,知道这姑娘对范遥来说真的很重要,杨逍很清楚范遥护短的个性,没继续逗他,回道:「离开了。大概一个月前,君姑娘拿你的铁焰令来找我,请我帮忙一件事。」
范遥轻皱眉,稍沉下嗓音问道:「什么事?我铁焰令在我去卧底前就给了她,十余年来从没用过,暗部解决不了的事,铁定不是什么小事。」
虽然范遥看起来还算平静的发问,但杨逍知道范遥此时内心可不像表面如此平静,怕是已经在刮蕴含杀机的暴风雪了。
杨逍轻敲了桌子,指着他对面的椅子,要范遥坐下,「你冷静点,先坐下。」
这回范遥没听话坐下,「大哥,你先回答我。」
杨逍无奈叹气,却也没照着范遥的意思先给答案,反而反问:「你们之间多久没碰面了?」
「──十年。」
杨逍理解为何范遥如此紧张了。十年不见,确实容易让人乱想。
杨逍没再继续卖关子,「君姑娘来请我帮忙收留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君姑娘的去处,你为何不直接问你的暗部呢?」
「────」范遥默声。
「关心则乱啊,遥弟。」杨逍笑。
「还不是你故意逗我?!」
范遥咋舌愤恨瞪了杨逍一眼,转身就要出门找人问话。但杨逍喊住了他。
「且慢,我知道你心急,但你的人你先安排一下。」
范遥伫足回身,疑惑道:「我的人?」
「君姑娘带来的人,理应就是你该负责照顾,只是你之前不在,我是暂时安排了,既然你回来了,你总该接手吧?」
「喔,也是。」杨逍说的有道理,范遥虽然不知道是谁,也觉得他是该去关心一下,便问道:「人在哪?」
「你房间隔壁的客房,其实也不远,跟我来吧。」
杨逍起身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