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岳山人生中第一次踏入集成电路生产车间的时候，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张如京也提出了离职的申请。

就在昨天，他通过在宝岛的关系，联系上了孙云瑞，这位宝岛当局的重要幕僚，在1972年推动成立了宝岛的工业技术研究院，在1975年开始培养集成电路人才，在1985年，更是干了一件对宝岛未来几十年都影响颇深的事——挖回来台积电的创始人，张仲谋。

所以当手握台积电的孙云瑞接到张如京的电话时，态度说不上热情，但起码也是积极。

“好啊，那你回来吧，工研院这边会尽力支持你的发展！”

也正因此，张如京在今早便向德州仪器提交辞呈。

他要回宝岛了。

傍晚，张如京回到家里。

早已年迈的张锡伦有点意外，“儿啊，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了？”

“爸，我辞职了。”张如京说道，“我想回去建厂子。”

张锡伦眼里瞬间闪出一点光，声音有力了几分，“回去？回哪里？回金陵吗？金陵是个好地方啊！我在那兵工厂干多少年了，整个金陵我都还很熟悉！”

“不是，爸，”张如京打断道：“不回金陵。”

“嗯？”张锡伦脸上疑惑，“那回哪儿？上京？香江？还是……宝岛？”八壹中文網

“宝岛。”张如京带着几丝歉意地说道。

“宝岛啊……”这位老父亲眼里的光消掉了几分，也许是期望太高，此刻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失落。

“哎呀，宝岛也好呀！”母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回宝岛也好过在这里，都多少年没回去过了，都说发展得可好了，老头子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也是……也是……起码比在这儿好。”张锡伦露出笑意，微微点头。

“铃铃铃铃！”

电话铃突然响起，两老知道儿子要忙，也不打扰，相互搀扶着回了房。

张如京接过电话，“hello……”

“别hello了，”沈岳山打断道：“都是华国人，别说鸟语。”

“……”

“还想着自己干啊？”沈岳山问道，这是他当下最关心的事。如果张如京招揽不来，那将会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

“不只是想，已经确定了。”张如京回答。

“确定了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和宝岛那边联系好了，也和德州仪器辞了职。”

“然后呢？去哪儿？要干嘛？”沈岳山问道。

“回宝岛，建厂。”

沈岳山听着这答复，眉头微皱，再次确认了一遍，“宝岛？台积电不在那里压着你么？另外有资源吗？钱呢？”

“宝岛那边说会给我想办法。”

“能有啥办法啊，就豆腐那么大的地方，想要同时容纳两家大型半导体企业，根本就是不可能！资源就那么多，你还是后手，肉一定是被台积电吃掉，你就只能跟在他后边喝点汤渣！”

“我知道，”张如京语气平静，“可我还是想试试。”

“……”沈岳山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就是劝不听。你宝岛的电话多少？留给我，免得到时候你后悔了也找不着我。”

张如京隔着话筒，突然嘴角一笑，报出了宝岛住所的电话号码，末了，又补上一句：“谢谢。”

“谢？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那你迈快点吧，等你尝到苦头就会回来找我了。”

“……”

张如京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沈岳山见对方心意已决，知道没什么可再多说的了。

“愁啊，难道这些鬼东西还要自己学吗？”

刚回到华晶电子，沈岳山就被王建英拉住，“沈总，你跑哪了？”

“我去市里打个电话，跨国长途。”沈岳山解释着。

“我就说他不会逃跑！”王建英压着声和一旁的侯东梁说道。

“……”

“沈总，一微米的生产线到了，你快过来看看。”

华晶电子厂东侧留了一个生产车间，就是为了引进这条生产线的。

当沈岳山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原本空旷的一片已经在一周内塞进去了各种各样的设备，整个车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一块芯片的制作大致可以分为晶圆加工、氧化晶圆、光刻电路图案、刻蚀电路图、薄膜沉积、用金属互连电路图、测试晶圆合格率、晶圆封装这八个工艺。

每道工艺都涉及多个高精设备，要经历多个步骤，才能流向下一道工艺，起码要经历过上千道工艺，才能生产出一块芯片。

业内人士对于芯片的制造过程有一个形象的比喻：制造一块芯片，相当于在一个几厘米见方的小地方，建造起一座千万级规模的超级城市，里面一层一层的电路就是城市里的医院、学校、马路、小区，甚至是斑马线、窗户、插座……全都要一点不差地造在相应的位置。

所以，别说用了，沈岳山就连看都没能看明白！

国外的专家团队正在和生产线上的员工详细讲解着设备的操作、流程、注意事项。

沈岳山听了一阵，简直头都大，转过头和王建英说道：“别说上面那些坐在办公室的领导了，就连我这种整天跑市场的人，都太小看半导体这个市场了。”

说罢，沈岳山和王建英两人对视一眼，满是苦笑。

王建英指着此刻热闹非凡的车间，“沈总，还有更头疼的事，我们这些员工就算学会了，也没有多大用处。”

“为什么？”沈岳山脸色诧异，“难道这套生产线连培训的意义都没有吗？”

“学是学会了，可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订单啊！这些工程师连实操的机会都没有，学会了又有什么用！”

“一单都没有？”

“没有，”王建英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惨白，“连一块芯片的订单都没有。”

他心里明白，这两个亿，很可能会彻彻底底地打了水漂。

“嗯？”王建英见沈岳山不说话，抬头看着他，却见对方凝神思考着什么。

半晌，沈岳山带着几分犹疑的地说出一句话：

“订单……可能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