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曾是一块大陆,但这个说法除了史书上不容置疑的白纸黑字和武者口耳相传的故事,其实没有多少证据可考。
毕竟天下武者分为7品,哪怕公认天下第一的武陵君也没有剑斩十四州的本事。
传说终归是故事,就像天央城也终究只是一个名字。
中州,天央城
巍峨宫殿的最深处,青年和中年人相对而坐,他们在下棋。
“十四州广博,加之宗门林立,没有神王之威,所谓的天下一统,名不符实。”说话的青年持白子,白子分散棋盘各处,一眼看去处于劣势。但青年并不着急,他神色轻松落下一子,指尖轻点,眼带笑意:“这便是我的天央。”
二十几年前,南江氏推翻前朝建立现在的天沐王朝,并把自己的都城命名为“天央”。
“天”为白昼,“央”是尽头。
天央城可以理解为天地中央,亦是曙光尽头。
开国皇帝希望自己的王朝永承天沐。奈何多年过去,别说不朽王朝,就是这座天央城池中最有权势之人所颁布政令,都难以做到真正的上传下效。可就算如此,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把天央城称为他的天央。
“宗门虽阻碍陛下的政令,但他们也是十四州稳定的根基。若是没有宗门,陛下又该如何掌控这片天地。”
棋盘上的黑子隐隐形成一条长龙,这条苍龙盘踞多年,即是掌控者又是支撑者。
“人心,棋子,规矩,礼法。”
一词落一子,棋子渐落,原本依附巨龙分散无力的白子对巨龙渐成分解绞杀之势。
“普天之下应是王土。看来国师并不太会下棋。”
“…陛下果然棋艺精深,只是,天下如棋,但终究不是棋局。”可能会出现难以预料的事情,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但这些话羽翼已丰又志在天下的帝王是听不进去。万法门大宗主的眉头皱了又松,最终只是轻叹一口气:“还望陛下万事小心,不要引火焚身。”
“今日所行之事我筹谋多年。映雪已去了卞安,她对我具体的计划毫不知情。现在,若得您相助,必然事半功倍。”南江崇露出一丝笑容,他抬头看向一直支持自己的长辈,眼中有不容置疑的自信:“国师,我相信自己的谋划,更相信,孤,背承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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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指十四州宗门?”天命之子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随即他毫不犹豫的出声否定:“不可能,是什么样的疯子会想同时得罪全天下的宗门,这是不想活了。”
谢真的死过一次开颜,抬眼瞅了他一眼,幽幽道:“怎么不可能,千秋楼主不就是这样的疯子吗?”
关嘉措当即手足无措:“不是,你…哎都是过去的事了…身为朋友,若是我和阿陵一直在你身边,也许你也不会…”
长吁,愣住,短叹,正直的天命之子不知道想到啥,又突然激动起来,他上前两步握住自己故友的手:“阿旸,既然前尘往事以成过眼烟云。那等解决这件事情,我就辞了这盟主之位。我们叫上阿陵一起。就像过去一样,兄弟同行,仗剑天下,岂不快哉?”
那可太快哉了,尤其是三人分两屋,为了不让小伙伴发现,阿陵强忍着不出声,呼吸都要忍住不敢乱的时候。
谢开颜并没有告诉天命之子如果自己不出现,武陵君沉迷剑道,最终剑挑天下宗门,顺道把挡在他面前天命之子一剑捅死的糟糕剧情。他只是稍稍沉默下:“嘉措,这么多年里,你见过他吗?”
他并没有说武陵君的名字,觉得不需要,又或者出于什么别的理由。
“你是还在怪他?”对于天命之子而言,他赶到千秋楼时,只知道是武陵君杀上的千秋楼。在天下大义和旧情面前,选择大义,看起来又的确会是武陵君做出的选择。
他得出邵旸之责怪武陵君的结论并不奇怪,只是…
“怕是…他恨我吧。”
关嘉措看着他低垂的眼帘,愣了一下。
千秋楼主作为朋友哪里都好,就是说起话来,有时候愿意冷嘲热讽,下巴看人。要关嘉措形容自己的故友,曾经的确是很像时时刻刻振翅理羽,还有些骄纵跋扈的孔雀。
关嘉措从未见过他寂寥的模样,所以当谢开颜隐隐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他不由自主代入千秋楼主那张脸,整个人就激动了。
一只手换两只手,关嘉措极为深情给了谢开颜一个兄弟间拥抱:“你还有我,从今之后你我二人浪迹江湖!”
恰在此时,金丝夹袄的少年运轻功而来。
“师父,师父!师….鹅!”
段真鱼步伐立止。少年人看了看自己平日里威严正气,此刻喜上眉梢的盟主师父。又看了看,明明面容普通,但举止神态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谢少谷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段真鱼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到自己徒儿探究性的眼神落到谢开颜脸上,关嘉措本能的一个手抖把谢开颜拉到自己身后。拉完了才想起来,现如今的谢少谷主和当年霍乱天下的千秋楼主差异极大,自己的小徒弟就是看上两眼也绝对不会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关嘉措作贼心虚的咳了一声:“咳,真鱼,是那人醒了?他说了什么吗?”
师父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心虚,一个怎么想怎么不对的危险想法跃出段真鱼脑海。
不可能,怎么会?
在段真鱼心中,配的上自己师父这样“武林至尊”的那必需是天下无双的美貌女子,纵使不是,也不该是谢开颜这样外貌平平,身体看起来还不太好的男人。
少年人连连摇头。他认定自己的想法荒谬,但终归心情不太好。素来娇纵的少年,不怪自己,也不怪憧憬的师父,只是暗暗的瞪了谢开颜一眼。
“是,师父。人已经醒了,但他受到很大的惊吓,状态不稳。各宗门的前辈正试着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
[宿主,这路人甲瞪你哦。]
[没办法嘛,谁让我现在是谢开颜呢。]
谢开颜,并没有一副人见人爱的好容貌,但他既然是升月谷的少谷主,就是此刻最受需要的人。
雪落山庄的偏厅厢房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不少武林高手。
“谢少谷主!”
“这就是升月谷少谷主?”
“少谷主,您快来看看。”
有人怀疑,也有人因为升月谷的名声对谢开颜报以友善期待,无论哪一种,当容貌苍白的青年迈进屋内,人们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大难不死的仆役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此时此刻,少年缩在软榻一角头埋在双臂间全身颤抖。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邵旸之微微皱眉,他将手里已经凉下暖炉递给素和去加水,坐到软榻旁的凳子上想伸手搭脉。
他刚伸手,少年就抖,谢开颜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这孩子醒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
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表情讪讪:“我、我就是想早点问清楚。”
谢开颜没有指责他什么,只不过面色更加冷淡了点:“出去。”
那大汉自知理亏,众目睽睽,即使被不客气的一句蹲在胸口,却也不好直接发作,他恶狠狠的瞪了谢开颜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宿主,路人乙也瞪你哦~]
[是嘛,那说明我宝刀未老,拉仇恨的速度不减当年。]
001:[……]
宿主你知不知道,拉仇恨,还没有一张让仇恨变质的脸,结果是会被打的哦。
谢开颜明显不知道。在那行事冒进的大汉被赶出去之后,他依然不动,只用略为冷淡的声音再次开口:“出去。”
在场的江湖侠客有人明白了:“少谷主是让我们所有人都出去?”
谢开颜笑了,他神色柔和,语气轻软:“不是诸位出去,那难道是我带着这孩子出去嘛?”
这话,这语气,特别是套上他这谦谦有礼的皮囊,简直欠打。
众人感觉被冒犯了,愤怒了,愤怒瞪着这位谢少谷主,瞪着瞪着,居然从对方流露出冷淡间,品出那么丝风情。甚至有人脑海中不由冒出这谢少谷主容貌平平,但风骨神态却挺好看的想法。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实在丰富的很。
如何挽救谢开颜的操作,没有人比关嘉措更熟悉。
武林盟主如同任何熟练的工具人一样,他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异常激动的握住谢开颜的手:“那就麻烦,阿…谢弟了。”
谢弟…不,谢开颜僵了。
谢弟?!段真鱼瞬间不好了。他的师傅果然和这个谢少谷主有一腿!这样不行,他…他…他要写信告诉师兄!
谢…弟…看一眼谢少谷主略带尴尬的脸,品一下盟主大人硬抓着人家那只手。
在场的武林英豪们震惊,在场的武林英豪们沉默,在场的武林英豪听到,来自宿玉阁的女武者捂住樱桃小口意味深长的“哦~”一声。
除了天命之子,大家都悟了!
难怪关盟主多年未娶,也没和什么女子亲近过,难怪关盟主刚刚见面时,眼睛都看直了,又拉着人家说了好多悄悄话才过来。原来是有这爱好啊。
要是换成其他人,在场的很多人也不会想歪。
只能说,作为攻略者,邵旸之就算换了张皮那也是出类拔萃。
和这种惊天大瓜相比,之前买那些小矛盾都是小事。大家从善如流的离开这屋,给单身多年的关盟主营造出和对…咳,和朋友交流的场地。
天命之子,丝毫不觉得众人投降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说完,他还自以为机智的冲谢开颜眨眨眼。
谢开颜嘴角抽了抽:“玉茗,送关盟主出去。”
哎,等等为毛,我出去?我出去谁来看着你,万一你身份暴露怎么办?兄弟你不能没有我啊!
关盟主委屈,关盟主疑惑,关盟主被赶到门外,依然奋力抻头向里看。
“咳,玉茗,把门关上!”
玉茗关上门,抱着剑往关嘉措面前一杵,挡住对方看向自己的狗狗眼。
嫌弃.jpg。
关嘉措摸了摸鼻子:“那我不进了,我不进了。”
转过头,关嘉措终于注意到门外一双双投注到他身上的奇怪视线。
诸位为何这么看他?难道他们已经怀疑他和阿旸的关系?!
“诸位,我和谢谷主也是今日初见。我才知道,升月谷的少谷主真是一表人才,我和他一见如故,一见如故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除了认识他很久的武林名宿表情有点奇怪,在场初次参加武林盟大会的少年侠客,尤其是那些长得还不错的少年侠客,不约如同的悄悄后退。
不会误会,他们当然不是对公正严明的盟主大人有啥意见,他们只是预防下,免得这位天下数一数二的武者也对自己一见如故。
房间里,只剩谢开颜和少年。但他却不着急搭脉了。
青年在来到偏厅中央的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杯茶。
他喝茶,那少年仆役在抖。
他喝完了那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少年不抖了,他从阴影中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住谢开颜。
“谢少谷主…”少年开口,声音尖锐阴冷好像爬行动物湿滑的鳞片划过耳膜:“你不用诊脉吗?”
“救你的时候我不是已经诊过一次了吗?你稍稍受到些惊吓,我已开过药了。”
“那你不用再诊一次吗?”
“哦,不是你不想让我诊第二次吗?医者仁心,我尊重我的病患。”茶没有刚才温的好,谢开颜不喝了,他用指尖摩挲杯口:“再说,我医术极好,诊一次,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少年从软榻上站起来,衡量着两人间这不长不短的距离:“是吗,那你知道什么了。”
“不多,我大概诊出你的确心中激荡,大约是敲昏自己的时候情绪尚未平息,你服了秘药,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活头。我还诊出你练剑…”说到这里他展颜一笑:“我猜,是寒剑。我还猜…”
他每说一句杀手心中便乱上一分,最后一句话出口前,杀手心中已有了结论,也终于衡量好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关嘉措冲进来的速度。
“呵,你错了,我练的是快剑。”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形暴起直冲谢开颜而去…
他速度极快,哪怕是门外关嘉措他们听到响动冲进来也来不及。
看着眨眼就到眼前的剑尖,谢开颜“呀”了一声。
他倒是真没想到,杀人了,留下的,是两个人,这布局者的势力比他想的还要大…不过大不大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其实也都无所谓。
比杀手短剑,更快到来的,是一片剑光。
剑意虽敛,但剑气霜寒,这一剑从谢开颜上方来,与之同来的还有整个房顶被掀飞时投下的月光。
有人从后面单手搂住谢开颜的腰往后一拽。
意识海里,小光球兴奋欢呼。
[宿主!任务目标,任务目标,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他终于从小破山头上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