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鹰从西边来,飞跃巨人居住的尼泊尔罗山脉,称得上壮举的穿过圣王朝边境三百座法师塔组成的西山之壁。摇摇晃晃的进入帝都,然后一头撞上帝都观星塔的高墙。
当然,一只龙血信鹰,除了能长途飞行穿越绝地,自然还有着非一般的铁头。它撞进观星塔的高墙,如同钉子撞进豆腐……然后,它毫无疑问地卡住了。
过于宽阔的翅膀有助飞行却并不适合尖端突刺。信鹰要感谢今夜执勤的观星师学徒在黎明到来发现并解救了它,这至少让它在帝都绝大部分贵族心中依然保持住原本的英武形象,而不是想到它就想到它撅着毛绒绒的屁股挣扎的样子——要知道帝都显赫又富有的家族往往愿意在观星塔雇佣一个专门为其家族服务的观星师——并且得益于它威名赫赫的主人,观星学徒在认出信封徽印时,脑子里完全没有多余的位置放置信鹰。
他惊呼一声举着信件奔跑过中庭,顺着盘旋而上的阶梯推开的天文室大门。
“冕下,从西边来的信。”
观星师们投来质疑又不满的眼神。
西边的信又怎么样?他们刚刚才看过,西境星空一颗星星都没少,这说明没有哪个神明的神国在斗争中陨落掉落麦汀大陆。信件内容左不过是巨人部落再次试图翻越尼泊尔罗,或者那群法师塔里的烧钱大户们又在向王朝索要新的研究经费。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值得牺牲聆听皇室御用占星师冕下授课的时间。
占星师冕下本人倒没有觉得冒犯或者生气:“我知道啦,把信放下吧。我会在朝阳升起入宫问安时和今夜的星象一起汇报给…嗯,王子殿下。相信圆桌议员们会合理的商讨解决。”
毕竟观星塔主要职责是眺望诸神、观测命运、并偶尔兼职下麦汀大陆各种大事的情报收集工作。他们并不擅长,也不需要治理国家以及和法师扯皮。
嗯,就像还有半个月才能成年登基的王子殿下和圆桌议员们的意见相左时,总被老人家认为年轻人只需要当好吉祥...哦,是尚且需要磨练,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一样。
“可是,冕下。”占星师学徒依然高举着手中的信筒,激动到好像圣徒手持火炬:“这封信来自雷迪亚斯大公。”
雷迪亚斯大公爵,不到三十岁的圣域,王朝六大公爵之一。
如果对这些头衔所代表的意义不明了,那么至少去了解下王朝公约。
四百一十三年前圣王朝建立,第一任皇帝伊迪·圣梵耶向麦汀大陆所有智慧种族承诺,不在对外战争率先出动龙骑家族。后来巨龙消失,多拉科尔家没落,公约却并没有废除。另一个姓氏取代了它——剑圣世家,雷迪亚斯。
圣王朝承诺不在对外战争中率先出动雷迪亚斯家当代[剑圣]。
即使这是个魔法乱飞,斗气横扫的时代。如果不是传说行走世间,人们也很难相信人类中有能凭一人左右一场战争,甚至影响一个国家的强者。
而在这么一个新王即将登基,圆桌贵族不打算放权的当口,占星师冕下用最严肃的表情,拆开来自剑圣世家现任[剑圣]的手写信。
“公爵说他即将结束这一阶段的修行,返回帝都。”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情况,当所有的占星师都竖起耳朵希望能从冕下口中听到剑圣信中可能透露出的有关议员或者陛下只言片语…
“大公希望他在帝都的宅邸每一块阶梯连同屋子上的瓦片都光可鉴人。所有的珠宝装饰都得到精心照顾,锃亮美丽好像当初被每一位雷迪亚斯公爵收到手里时一样。如果可以他希望有观星师照着群星之夜的星象布置他欢迎会的天花板,烤肉和冰淇凌千万别忘了撒上金箔。哦,他还不经意的提了下,他和上一位雷迪亚斯不同,最近他比较沉迷曜石,希望把宅邸的金床换成曜石…”
博学的占星师冕下刚开始以为曜石是什么自己没听过稀有矿石,直到他的助手确定地告诉他,那是魔法师们最近发明的新东西,帝都的贵族间流行用它代替夜晚的魔法水晶,因为曜石亮度更高也更持久。
观星师们:……
无论在场的观星师怎么想,至少[剑圣]大人回到帝都一定能收到不止一张曜石做的床,也许拼起来面积足够给巨龙当枕头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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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凌晨所发生的一切飞快地通过观星师们传给雇主,然后由那些贵族传遍帝都,假以时日可能会掀起圣王朝帝都新一浪的流行趋势。王都第一学院新的一天却依然平静又美好的。
阶梯教室后面巨大的弧形落地窗,阳光充足,确保了上课时前排同学即使回头也看不清后排同学的脸。
“我们都知道,世界最初近似于一块不规则的金字塔。很久很久以前…好吧,至少早在有狂妄的学生敢在导师的课堂上窃窃私语之前。”魔法史教授抽出魔杖,对着坐在前排几个扰乱课堂的少年飞速释放了一个静默咒:“噤声。”
捣蛋鬼们表情略显慌乱演出一幕哑剧,成功招来同学们的嘲笑。
拥有魔法生物血脉的学员率先摆脱魔咒束缚,一张优越的小脸阴沉得厉害,他试图辩驳:“这不公平,即使您是导师也不能拿着法杖对着手无寸铁的我们,这有违贵族荣耀。”
圣王朝绝大多数地方占据阶级优势的称谓,在第一学院丝毫不能动摇教授的心神。
教授扶了扶的金丝边镜框:“我知道你们是贵族。正因为是贵族,那你们更要记住。贵族之所以是贵族,是因为你们的先祖在过去用血与火铸造荣耀。若是连历史都不尊重,贵族亦没有荣耀可言。”
教授试图用至理名言感化不听话的学生,可惜…
‘哦,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小时候就知道的童话故事。’
‘坐在过去的功劳簿上不下来有什么用?’
身为圣王朝新贵,库洛亚家族的次子,奥菲尼·库洛亚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余光向后飘去。
他要找的人实在姿态挺拔,一个剪影轮廓也足够辨认。
‘只在历史上煊赫有什么用?’
‘没有力量就会像多拉科尔家一样沦为笑柄。’
而当这个笑柄现在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在做笔记,无疑就更讨厌了。
谢尔旸·多拉科尔根本没看他。
‘这算什么?无视我吗?’
‘虽然多拉科尔家曾经是龙骑世家,可现在早就没有龙了,多拉科尔家不是连一匹马都买不起了吗?!’
可谢尔旸·多拉科尔还是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奥菲尼·库洛亚是谁!
好气哦…库洛亚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讨厌谢尔旸·多拉科尔。
继续和导师争论下去,只会让他光辉的贵族变成一个没有礼仪、不知好歹的蠢货。
少年人闭上嘴,逻辑很有问题的决定一会儿要瞅个机会从谢尔旸那把刚刚丢掉面子找回来。
教授显然不理解青少年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他看到库洛亚坐了下来,原本各种开小差的学生们也都抬起头,满意了。
“不一样的原生种群曾居住在不同的塔层。比如诸神和巨龙住在塔尖,恶魔和地精位于塔底,人类居住在中间层。直到,塔尖在虚空的重压下开始崩塌,塔底因为恶魔掀起的战火分裂上升,一层接着一层,大部分碎片都来到世界中心层,组成了现在的麦汀。与之同来还有一些强大的魔法生物。天使,精灵,妖精,恶魔…甚至是巨龙。”
可能是为了历史故事更加引人入圣,教授说到巨龙时加入一个微妙的停顿,而这无疑又让几个好事者向教室后方看了几眼。
“哦,巨龙。”听上去好像在附和教授讲课,实则阴阳怪气。
只是被他们阴阳怪气的对象丝毫不受影响。挑衅者们又悻悻得安静下来。
毫无所觉,嗯,又或者即使发现了什么却并不打算追究的教授还在继续讲故事。
他讲混乱的年代,讲拥有四分之一精灵血脉的伊迪·圣梵耶横空出世。凭借绝佳的毅力和决心,带领小伙伴完成常人难以承担的伟业。
讲英雄们向精灵讨教魔法,追随天使信仰诸神,与巨人比武,同恶魔交易,甚至和巨龙契约。
成年巨龙的体积大得遮天蔽日,它们在山峰上停歇,垂下的翼尖触碰到山脚。它们精通魔法,与生俱来的龙语堪比禁咒。血管流动着滚烫的‘熔岩’,鳞片坚硬过精金秘银。
没有什么魔法生物可以被巨龙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早就没有龙了。”如果无视库洛亚眼底的得意与挑衅,他大概是在提问:“老师,巨龙如果真的有您说得这么强大,又怎么会消失了呢?”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银莺清脆的鸣叫。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少年终于停笔,向库洛亚的方向投来那么淡淡一眼。
他看我了!他真的看我了哎!天知道,库洛亚的心脏为啥突然蹦到喉咙眼,他清清嗓子准备见好就收,自己给自己找台阶结束这个幼稚又不太好的问题。
“因为所谓的龙骑家族,多拉科尔家族的先祖,谢尔旸·多拉科尔违背圣神誓言,对自己的契约对象下手,妄图谋夺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教授,请等一下!”库洛亚的脸色从得意到苍白,看上去比那位与先祖同名的多拉科尔后裔还要像当事人。
可这阻止没有用。
“当然他失败了,巨龙愤怒的火焰焚烧了七天七夜,整个王都陷入一片火海,多拉科尔家化为焦土灰烬,那片土地直到现在寸草不生。”教授看上去是打算给这些不守规矩耍心眼的孩子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又或许为了别的什么:“在那之后,巨龙离开人们的视线成为传说中的生物,伊迪·圣梵耶看在罪魁谢尔旸已经在龙焰中化为灰烬的份上,宽恕了多拉科尔家活下来的族人,可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
似愤懑,似羞耻。
“谁能想到,只隔了几百年那些罪恶和鲜血就被遗忘,无耻的后人们竟以用罪人的名字,骄傲的为后代命名?!”看上去年轻,实则身为长生种的魔法史教授似乎通过自己的学生在向数百年前的存在宣泄。
[宿主,他是真的讨厌你哎!]001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新口味的数据段。
[很正常的001。]
邵旸之乐观的想:[至少他还没有当众指出来,我这个后裔除了发色和瞳色,居然长得和“先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