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边际的空间,萦绕四周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荆棘缠绕的巨大花笼。也许不该称之为花笼,它太高了,静立于湖面之上,精美程度远超过这个世界的技艺水平的极限,好像可以传承千载的艺术品。
邵旸之看了一会儿,低头注意自己的倒影依然是蔷薇之城主人的外貌。
这多少算个好现象,至少证明不管现在是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他都还没有脱离任务世界。
只是这具皮囊里感受不到本该具有的魔素,001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突破点,他叹了口气,朝着那艺术品似得笼子走过去。
花笼内,一道月光自上方照落,四周含苞待放的蔷薇争相绽放。过于美丽的色泽,毫无瑕疵的花瓣,如果不是荆棘阴影里某种东西爬行移动鳞片摩擦过笼子与花叶的过分瘆人。邵旸之会夸上一句笼子主人的品味也说不定。
可是这些“蔷薇”绝不是真正的蔷薇。
指尖抚摸过花瓣,触感比起植物更像细腻的肌肤。当邵旸之用手指戳进尚未完全绽放的花心——没有光亮的荆棘暗影中,传来一声闷哼——那朵被他捏在手里“花”轻颤着沁出晶莹的露水。
邵旸之沉默几秒,五指收紧,毫不留情将那朵“花”碾个稀烂。
下一刻极致的寒冷从脚下深不见底湖水传上来。维序者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就被冰冷坚硬的东西缠上脚踝,拉进深不见底湖水。
濒临死亡的恐惧与灵魂深处的颤栗感中,非人之物缠绕着他,学着人类的方式唇齿相接。
————
邵旸之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
他单手按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冷汗浸透衣服,湿的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宿主?你没事吧?]
维序者缓了缓才余力去回应自己的傍生系统:[001…我刚才去了哪里?]
去哪了?宿主你不是中场休息睡了个觉吗?小光球被问懵了。
[根据数据库记录,宿主没有发生移动,001也未检测到任何入侵记录。介于维序者污染残留度较高,建议维序者将具体情况上报【系统】,进行深度清理.]
[不用了。]邵旸之没等说完就出言拒绝。
如果只是一次意外还好说,但这已经多少个世界了,如果【系统】真的有能力并且愿意完全屏蔽阿迦勒,邵旸之完全没有可能看见祂这么多次。
而且…手指好像依然残留着冰冷滑腻的完全迥异于人体的触感。
祂简直像个变态,不,对着非人生物居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自己才像个变态。
邵旸之神思飘忽,和他同床共枕的另一个存在已经自作主张的解开绑了半晚的荆棘,跪在他面前:“主人,冒犯了。”
温热的掌心贴在额头,邵旸之差点就要忘了眼前这个人本质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拍开霍尔的手:“不用。你就这么解开了?”
“您随时可以再绑上。”
邵旸之想折腾他,看到渗血的手腕又有点不太舒服。别开眼睛的本意不去看霍尔的脸,结果就注意到眼前褐色皮肤上被欺负更为可怜的两点红肿。抬手想把人推远点,自然而然的按到结实饱满的腹肌,最后不小心扒拉掉对方腰上那一圈本就摇摇欲坠的破布。
一系列动作顺滑流畅,001都以为她是故意的。
[宿主,现在需要拉个灯吗?]
邵旸之:“……”
银白色的睫毛挡住霍尔眼底的情绪。他安静等了一会儿。见主人没有下一步动作略微遗憾的捡起那件撕坏了的衣服重新围在腰间。
“您可能会着凉,我去给您拿件干衣服。”
“呵呵,你这个样子走过去,我怕弄脏我的地毯”
冷漠不耐,眼带讥讽的样子堪称渣男标杆。只是那张脸上眉目太好,看着年少,纵然恼怒不屑也是好看的。
霍尔觉得酸胀难耐的身体又不受控制烫了起来。
他拉着邵旸之的手指亲吻,灼热的呼吸烫到邵旸之指尖蜷缩。
“那需要我换种方式让您热起来吗?”
骗人,你那是怕我着凉想让我热起来吗?你那是竭尽全力的勾引我,只为多拖上几天就要起义推翻贵族统治。
邵旸之对霍尔的心思心知肚明。
他挑了个霍尔不怎么不舒服姿势,按住奴隶的头。手指缠绕着银色的发丝,邵旸之脑子里突然飘过一个糟糕透顶的想法。
类似于冷血动物的身体,到底会不会热起来?
————
领主庄园以白色为主,被苍蔷薇之花围绕,是整座城里面积仅次于角斗场的建筑物。在庄园外围朝向角斗场的方向,有几排低矮的建筑群。
庄园的花园灯火通明,贵族和上民在大厅里饮宴欢歌。
几个住在低矮砖房的孩子聚在一起,隔着灌木眺望眼里流露出渴望的光。
“你们说,那些上民吃完的剩饭会不会留一点给我们?”
住在这里的奴隶是属于领主大人的私产,不用流亡旷野,也不用住进角斗场的笼子。平日里被选进护卫队的哥哥姐姐还会给他们带来能吃的食物。
那些他们生活的东西和吃下去的东西,远远无法出现在宴会中的相比。要是这一辈子没见过,不知道也还好,但霍尔当初向领主大人讨要的偏偏是这处最能窥探到喧嚣热闹又触不可及之地。
渴望浇灌野心,年长则是确保这些种子长出对的芽
“要是哪个贵族看上我…”
刚来小孩子话没说完,就被稍大一些的男孩巴掌糊到脸上。
“你以为跟着那些贵族会有好结果吗?他们可都是…”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眼角瞪出血丝却压抑着声音:“他们可都是喝血的怪物。”
小姑娘捂着脸疼的想哭,又忍住:“你为什么打我,领主就很喜欢霍尔哥哥,霍尔哥哥一回来就去找领主大人…”
“闭嘴,那是为了我们,如果不是霍尔大人,你说不定已经死在角斗场的笼子了。”
可能是野兽牙齿下,也可能是病死,饿死,甚至贵族的餐桌上。
“啊~啊~领主大人还不至于被说成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艾伊按住两个小孩的脑袋:“有这个功夫不如多训练,等长大加入护卫队的话,你们就……”
构造独特的银币在手指上翻出个花。
“就可以靠自己买任何想买的东西啦。”
孩子都是比大人好哄些的,艾伊这手花样顺利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他向安娜莎做出“安心”的口型,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安娜莎露出苦笑,也许艾伊看来领主大人宠爱霍尔。即使真的耽误些时间,霍尔也不会受到多重的惩罚。
可安娜莎担心的不是这些。
——“刚刚留在城里的队员和我说,领主大人召见了铎拉斯送来的奴隶。”
“好,我知道了。”
“霍尔,其实我们和过去比已经过得很好了。即使不保持现在的关系,主人也不会立刻…”
“然后呢?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一点点被剥夺回去吗?”
“安娜莎。”他转头来,笑了一下:“这太天真了,不像你。”
——也许,的确是吧。
只要能活下去,哪怕过得不好,平和的日子也会消磨掉血性,让人下意识逃避。
霍尔说她天真也许没错,但霍尔自己又怎样呢?
利用着心中期许之物,放不下不可能得到的爱。
他不天真,这才可悲。
无论所要期望的未来能否达成,安娜莎都看不到霍尔前路的光。
有时候她忍不住去想,哪怕计划受到威胁,就那么任凭他们的主人转移视线,让霍尔能够放手也好。
“啧,在担心那个白痴吗。”库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他装作不在意的打量过安娜莎严肃的侧脸:“我想了也没用的,你放心好了,他要是这么简单就出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让人讨厌了。”
可能库伦平时得罪的太多的人,连老天爷看不惯他的脾气想抽他的脸。话音未落蔷薇之城中的魔素突然朝一处聚集。
“这个范围是领主?”
整个庄园都能感受到的魔素变化,她想不出什么平常的小事能让谢尔旸这么生气。
最坏的结果,甚至可能他们在暗中的谋划被主人发现。
想到这安娜莎再也坐不住。
库伦拦下她:“等一下,具体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如果什么事情没发生,你擅自行动会波及到所有人。”
女人无法从他的话里上分辨出,他是站在所有人的利益上,还是讨厌霍尔。
“你瞪着我干嘛?”
安娜莎看他的眼神从瞪变成挖。
库伦住了嘴,但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他没有一直安静下去。
“我们这么担心你不觉得很蠢吗?如果领主大人真的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我们已经被扔到角斗场当食物。”
“该死的,他死在领主的床上那是自作自受,我已经劝…我已经骂过他好多次了。”
“要不是他救过我,我绝对不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我们等着的这段时间,足够领主吸干他的血了吗。”
“如果他出事了,单凭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清理干净所有贵族的机会。”
“哈,这个活该交给艾伊那个小鬼,让他住到角斗场,虽不定走运打赢几场就成了‘名人’呢。”
安娜莎刚开始觉得烦躁,后来渐渐意识到什么,她注视着库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肩负重任的同伴真实的年龄其实比艾伊他们大不上几岁。
“库伦…”
“在你下命令前,我必须说一句,你知道我们可能全军覆没吧?”
天际的一缕微光,不足以库伦看清女人的脸却也知道她的态度:“呵,我就知道。”
“库伦,你去通知其他人…”
“通知什么?”嘶哑又疲惫的声音。
安娜莎飞快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掩住情绪,勾起嘴角:“不,没什么,看来你今晚过的还不错?”
霍尔不置可否:“嗯,毕竟我们的主人是个美人。”
库伦想开口怼几句,可随着霍尔走进,他闻到了血腥味。
手腕处已经点点红色渐渐渗出衣服,是蛮族的体质也没能止住的伤口。
“霍尔你...”
霍尔直接越过他,无视两个人躺到床上。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能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你好好休息,你的任务我来完成。”
“怕是不行。今天黄昏开始大概有几场比赛。”
那占据面积巨大的角斗场处在苍蔷薇之城的中心,所谓的“比赛”除了角斗还能有什么。
“你疯了吗?现在这个样子…让艾伊那个小鬼去替你打!”
“他赢不了的。”
是艾伊赢不了,只有霍尔可以的。血腥又盛大,足够会吸引附近城邦里的贵族们齐聚一堂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