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到来,三轮圆月高悬天上。
沙兽不再同白日那般狂躁。几个蛮族用黑布的挡住显眼的银发,借着岩石阴影隐藏身形眺望不远处的城池。
那是一座旷野间少见的纯白色的城,
半大的男孩眼睛赤红:“就是这里,我一直追着那辆沙兽拉的笼车亲眼我的同伴都被那伙混蛋拉到这座城里。”
月光下,城池的倒影好像某种巨大的怪兽。
男孩前方比他大不了几岁少年站起来,身旁的少女连忙拉住。
“等等,你想就这么直接进去吗?”
“贵族会彻夜狂欢,我们潜进去,分别去角斗场、奴隶所和领主的庄园找。在天亮之前离开。”
“可是…”
“安娜莎,到了明天,那些孩子就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
最小的男孩握紧拳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少女回过头,语气严厉:“不行,你留在这里。”
“凭什么!”
“听着,日出之前我和霍尔会把你的同伴带回来。”
“可如果你们没有出来呢?”
“那你就回去,带着剩下的人走的远一点,越远越好。”
少女说完见男孩神色惊愕,她以为自己说得过于严厉,可是很快发现男孩并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城池的方向。
安娜莎心中一紧,快速回过头。
并不是城中的士兵发现了他们。
条条墨绿色的“长蛇”自城墙阴影中生长而出,它们交织成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遍布整座城墙。随后生出绿叶,泛起星星点点美丽的苍蓝,那些鲜艳得颜色由少到多,它们点缀城池,好似天上的星星落在世间。
有限的十几年生命中,这样的场面是她生平仅见。
少女愣在那,直到旷野的风带来淡淡的清香。
“霍尔…那些是花吗?”
少年翠色眼眸中同样难掩震惊:“蔷薇。”
他们亲眼看到,沙漠里一座开满苍蔷薇的城池诞生。
————
邵旸之并没有等太久,他的奴隶…现在不应该称呼为奴隶,
蔷薇之城未来的执政官穿着沾血的战甲赶了过来,
银色的战甲萦绕血气显得肃杀,他大步来到曾经的主人面前,却被土地里长出的尖刺生生止住脚步。
“队长!”
“领主大人…”
绝大多数关心的是带着他们超脱苦海的霍尔,少部分如同艾伊一样左右为难,他们并不想对领主大人赶尽杀绝。
可面对动摇统治的革命军,领主大人绝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尖锐的荆棘尖抵在反叛者喉结上,稍稍一用力就能将脖颈扎个对穿。八壹中文網
“您的女仆我会尽快送她们回来。”霍尔注意到谢尔旸白瓷般的肌肤被阳光照射泛起粉意:“剩下的事情我们能回屋里说吗,您在阳光待太久,会被晒伤的。”
那些粉色初时好看,很快便会变成灼烧般的疼痛。
“呵…”谢尔旸嗤笑了一声:“比起被绑在广场上暴晒的人,我这也算伤。”
庄园大门都没迈出的领主大人却知道发生在外面的事情。
霍尔五指收紧,目光却直视谢尔旸没有避开:“他们罪有应得。”
也许蔷薇之城没有大面积屠杀奴隶的惨剧,可那些暗地死在贵族手中尸体被丢到旷野的蛮族,名字可以刻满城门高的石碑。
“…或许吧。”
他意兴阑珊的模样和霍尔梦中那个看什么都了无生趣最后从高塔一跃而下的身影重叠。
霍尔连忙拦住他。
“你要去哪?”
哦,是“你”不是您,这下可倒好,不止提前掀桌,更是连尊称都没有了。
谢尔旸走一步,霍尔就跟一步。
血珠氤湿颈部的绷带,邵旸之不由因为自己的劳动报废感到恼火:“别跟着我,你是觉得我已经对你们毫无办法?”
整座庄园的植物似乎在他的怒火下“活”了过来,花园里的蔷薇,外墙上的荆棘,哪怕一个被风吹来早已干枯的草籽都重新生根发芽向着守在这里的护卫队成员舞动枝蔓。
有人被吓得直接拔出自己佩刀对着领主,艾伊愤怒的大喊让他们放下。
本就微妙的氛围变得一触即发。
任谁都没想,反而是刚刚‘背刺’领主的起义者更先愤怒起来。
“您一直对我有办法,您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暴怒起来的蛮族看起来像角斗场上被逼到绝路沙兽,带来压力又远比任何一只野兽更骇人。
谢尔旸不得不稍稍收回能力,免得那荆棘刺的太深真的要了霍尔的命:“你…”
“您根本不在乎那些贵族的死活。”
邵旸之怔了一下。
“您也对我们的反抗并不关心。”
在那个梦里,霍尔曾以为是自己的反叛另主人愤怒。任凭他如何讨好,如何挽回,谢尔旸都不会原谅他了。可后来他发现的,谢尔旸其实并不在乎。
苍蔷薇之城的主人本性和其他贵族并没有多大不同。他甚至更冷漠,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看一出冠冕堂皇的戏剧。
到了最后,这个人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不会知道当他在高塔之上一跃而下,对被留下的人而言,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邵旸之见过霍尔肃杀冷漠,也见过他乖巧讨好,就是从来没见过霍尔对自己发火。
新奇的感觉终于让领主大人更多的注意力移动自己反叛的奴隶身上。
这身战甲本该是霍尔接连赢得下几天角斗的胜利后,谢尔旸赐给他的奖励。
可现在它被提前翻出来穿在身上。
谢尔旸的神情了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天夜里…我梦到您。”
一场竭尽所能挽留却徒劳无功的梦,睁开眼睛的时候谢尔旸躺在他旁边。
他当然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可当他翻进了库里,找到这件原本在几天之后才会赐给他的战甲,对比过梦境和现实的不同,霍尔明白谢尔旸应该在他之前便做过这样预知未来的梦。
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梦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谢尔旸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甚至不知道谢尔旸会不会下一秒便轻易舍去一切,选择离开。
唯一能做就是把一切控制在自己手里。
无论是这座城池,还是这个人。
做过一遍的事情,再做一次就会容易的多。
这座城里的密道,武器的存放处,所有敌人的秘密和弱点,霍尔知道的清清楚楚。
谢尔旸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想看住我?”
‘看住’是个客气点的说法。
“…我没这样想。”
不,你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已经这么做了。
邵旸之怀疑自己女仆被带走就是在经历什么洗脑威胁。要血仆背叛主人很难,但是要求那几个女孩盯着谢尔旸别让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到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他到底对□□有什么特殊情节?]
从手环、躯壳、地下室、皇宫再到一座城,难道笼子大了就不是笼子了吗?
哦,不对,笼子什么的已经具现化过一个了。
面对宿主有点恼火的质问001一时难以回答。因为它觉得任务目标这样多多少少跟宿主有些关系
[他担心我跳楼,怎么不把那座塔拆了?]
实话实说,以蔷薇之城领主大人武力值,想半软禁似的看住他还真不如把高塔拆了更一劳永逸。
就像为了印证他的想法。
站在这里得人们突然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邵旸之绕过霍尔走到花园里,隔着庄园的屋顶正好还能看到那么一截正在坠落的塔尖。
这一刻饶是邵旸之也有点自我怀疑:[我…看起来这么像是个不惜命的人吗?]
[宿主你的确不怎么珍惜自己。]遵循最初的契约,只为了完成任务。任务目标察觉到什么并生出一些想法也不奇怪。
[好吧,就算他说得对吧。]
霍尔说的才是事实。曾经邵旸之不在乎苍蔷薇之城贵族,也不在乎霍尔,甚至从高塔跳下去前还在拿捏时间力求死在霍尔面前,只是让他更痛苦。
过去发生的一切不能改变,可邵旸之却想让自己的行为有别的解释。
演戏这种事阿迦勒学得再快,那也是非人之物拙劣的模仿。邵旸之自信,即使事情的发展和原本的计划有所出入,自己设计好得剧本还是可以继续演的。
花园周围蠢蠢欲动的植物重新安静下去。
“霍尔,你说我什么都不在乎,那你呢?”
“……”
除了谢尔旸和霍尔之外,没人听得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只听到领主大人的声音冷下来。
“你在想起所有之后,做得第一件事又是什么?”
在领主已经知道他们谋划的情况下,长久以来谋划的自由,想要干涉主人的决定,要保护自己同族。
那用最快的速度掀起这场叛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背叛”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远处高塔倒塌激起的烟尘还没有落下。
“你以为…”你以为过去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重来一次的我为什么还要和你纠缠在一起?
这些话谢尔旸没有说出口,似乎也没有再次质问的必要。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一个奴隶说爱他的主人。
不同于霍尔的愤怒,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领主只是轻飘飘的感叹。
这句感叹远比任何质问都敲在霍尔的心上
他怔怔的看向自己的主人,但谢尔旸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梦境初醒时的惊恐再次笼罩霍尔心口,他伸手拉住谢尔旸的手腕。
“放手!”谢尔旸的目光透着凉意:“你至少该感谢我没有直接杀了你。”
失望的、厌恶的、就像冰锥扎下来,霍尔被刺的从冷到脚。
“不是这样…”干涸的解释从他的喉咙流出来。
“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他从霍尔本就没剩多少力道的掌握中拽出自己手:“如果执政官大人真有这么闲,不妨去给那些你觉得该死的人一个痛快吧。”
————
眼看着宿主转身离开,被一系列冰冷言语砸懵了的任务目标还傻在原地,愣是没敢再跟上来。
小光球结合自己宿主一贯以来的操作分析了下:[宿主,你接下来是要和任务目标冷战?]
[算是吧。]
[那...那宿主你现在饿吗?]
虽说血族不是完全不能吃其他东西,邵旸之也不是不能喝其他人得血。但从各项数据来看,任务目标无疑都是最符合宿主口味的那一个。况且…不止口味的原因,普通人的血自然不能和任务目标的相提并论。
邵旸之倒是没有什么吃不上饭的担忧,他很自然在意识海里回答道:[嗯?我不饿,等睡醒再说吧。]
那怎么行,傍生系统可不会让自己的宿主困顿于口粮的人选。001把蔷薇之城所有可以扫描的对象都扫了一遍,把几个血液里能量含量高的几个对象全部列了出来。
[可惜天命之子不在。]否则,能薅到点这个世界法则之力羊毛的血,味道应该也不算太差。
那语气似乎极是惋惜,邵旸之微微一愣,随后差点笑出来。
[霍尔就在这,我要铎拉斯的血做什么?]
小光球有点迷糊:[可你们刚刚吵得很厉害。]
而且宿主你还准备和任务目标冷战。
[001…]他语重心长教自己的傍生系统:[做球也是要留一线,你总要给他一个和你宿主破镜重圆的机会吧。]
[?!]宿主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