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化寺内,适才向赵以方传话的小和尚战战兢兢的询问那坐在蒲团上,慈眉善目的胖老和尚,“大师,我说谎话骗人真的不会下地狱吗?”
胖老和尚笑容和蔼,“不会,放心好了,是老僧叫你说的谎话,要下地狱也是老僧下!”
小和尚疑惑道:“大师,为何您宁可说谎下地狱,也不见那位太子爷?”
胖老和尚缓缓说道:“时候未到!”
小和尚问:“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胖老和尚回答:“缘分到的时候!”
小和尚叹了口气,“大师,您又开始打机锋了!”
“有吗?”胖老和尚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他与我的缘分还差那么一点点儿,等这一点点儿补齐,我自然会见他!”
小和尚将信将疑,“那他要怎么才能补齐这一点点儿?”
法号明贞的胖老和尚闭上双眼,平静说道:“缘分,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他携石头来此,是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接下来我还要做我该做的事,等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完了,那样才算是缘分到了!”
小和尚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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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将士分为两派,一派以在靖州城外围杀过赵以方的兵甲们为首,人数极少;一派则是以王寒唯命是从,人数极多。
在靖州城外侥幸活下的甲士,赵以方不计前嫌,将他们发配到边境,给他们一条生路。
这帮人对赵以方感恩戴德,又见识过赵以方在靖州城外的神勇表现,他们对赵以方可谓是心服口服。
但这二十万边军中,大部分还是只认王寒,至多高看一眼赵复滖。对于那传闻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乳臭未干的年轻太子,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每当有人称赞太子时,这些边军都是嗤之以鼻,当成是笑话。甚至有人听闻太子将来边境阅军,都认定边军的雄壮气势,一声大喝,都能吓破太子的胆子!
赵以方立于边境城头,面向南,城内一排排身穿盔甲的将士整齐站列,大齐独有的银色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气势雄壮,正是有这样的虎狼之师,才能抵挡的了北朝五国的虎视眈眈。
城下,众将士齐声大喊:“恭迎太子殿下!”
喊声震天,赵以方脚下的砖石似乎都在摇晃。
赵以方微微点头,算是对众将士的回应。
步军统领肖易才嘴角带着一抹冷笑,这震天声音,你这辈子可曾听过?
他率先走出阵列,大声道:“步军统领肖易才向殿下禀报,我大齐边境在册将士二十万,步军八万,骑兵五万,弓弩手五万,其余斥候,伙夫,押运等甲士两万。镇守北境以来,小型战役三十七场,杀敌三万七,中型战役十一场,杀敌五万,北朝无一兵一卒能立于城下!”
赵以方嗯了一声,“关内的太平日子,都是你们舍命拼杀出来的!”
肖易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并没有因为赵以方的赞许,而对这位太子殿下产生好感,他故作疑惑道:“殿下,只是我们边关二十万将士一直有隐忧,倘若北魏的拓跋羽统一了北朝,携大军南下,我二十万将士该如何守住边境?”
赵以方当然知道这肖易才是故意刁难,他没有答话,继续保持沉默。
肖易才继续咄咄逼人,“殿下,您尽管在皇宫内高枕无忧,我边境将士死到最后一人,也要守住边境城池,只是如果真是死完了,北军大举南下,殿下该如何是好?”
军队中有从靖州而来的士卒颇为气愤,他们纷纷指责肖易才,无事生非,以下犯上!
肖易才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赵以方,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以方神态平静,望向城内的一座高楼,楼内有一个六十来岁老人神态悠闲的品着茶水。
铁图江上没能掀翻你的船让你做落汤鸡,算你小子走运,这一次,一定要让你难堪下不了台,好让你知道,军队,可不是你这种没经历过风雨纨绔公子,所能驾驭的!
老人的儿子王瑞勇叹了口气,“父亲,我总觉得太子也不是那么没用!”
老人王寒冷笑一声,“那只是你觉得!”
他暗中吩咐肖易才当众为难太子,目的就是要让太子出丑,好让边军知道太子赵以方,不过是个酒囊饭袋!
赵以方收回视线,他虽然没有看见,但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个步军统领,身后若没有人授意,没有人给他撑腰,他敢叫板自己这个未来天子吗?
赵以方长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大齐的太平日子,是你们用鲜血,用生命换来的,我赵以方铭记于心!但这不代表你们就能挟制我,我是太子,将来的皇帝,我会与我大齐共存亡,我虽不能保证大敌当前我每次都能身先士卒,但我可以确认一点,我会记住每一个人战死将士的名字,我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报仇,哪怕,我最后可能做的不会很好!”
众将士讥笑,这么多战死的人,你能记住名字,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但很快,众将士的讥讽之色,瞬间消失,只因赵以方已开始出声,“祥符元年,百夫长聂荣,步卒何夏,弓弩手马兵……。”
赵以方从祥符元年,说到隆兴,再到景泰,三朝天子在位,大小战死将士数十万,他就这么一个一个名字念着,从晌午到黄昏。
城下起初寂静无声,随着赵以方越念越多,这些铁血男儿竟是一个个泪流满面,那先前嚣张至极的肖易才也是满脸羞愧,泣不成声,他听着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称兄道弟的名字默默的说了句,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赵以方说出最后一个名字后,长呼出一口气,他平静说道:“你肖易才刚才问我该如何抵挡北朝入侵,这些我还真没怎么想过。从我大齐建国至今,对于北朝一直采用的是死守策略,倚靠城池,倚靠地形,死守到最后一兵一卒,这些,我们的将士已经做的足够好,但我,却厌倦了这种死守?”
这一刻众将士均是抬头,惊讶的看着赵以方。
赵以方侧目望向北面,“谁说我们只能死守,难道我大齐兵马就不能踏入北朝地界,就不能覆灭北朝,就不能一统天下?”
他一字字,加重语气说道:“我觉得,我们能行!”
众将士皆是热血翻涌,眼神炙热,他们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已经随着这位天子来到了北朝,立于北朝城头,俯视北朝俘虏。
远处小楼内的王寒来到窗边,望着那被夕阳照耀全身,立于城头俯视众人的太子殿下,心中竟是生出一丝敬仰,他瞳孔收缩,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先帝,那个带领他们在西峰关,以少胜多大败北军的战神皇帝!
君临天下,莫过如此!
赵以方转过身,面朝北,望着那座北魏皇城,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轻皇帝拓跋羽,他轻声呢喃:“在北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