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
原来娘早已在琴中看到了这些,而自那之后,便再不碰那琴了。
一段往事由此揭开:
百年前,也就是薛重亥当上仙督的那一天,仙门中人无不来齐,参加恭贺大典。
“恭贺仙督,”
“贺喜仙督,”
……
一阵恭贺之声此起彼伏,照的台上的一人,以玉冠束发,玉袍加身的少年男子满面春光,曾为少年的他,曾经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引无数仙门女弟子为之倾心。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位年轻女子,看不清容貌,一身青衣,白纱遮面,众人对于这样一位人物,心里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只因夷陵殿中,所有女婢们皆是这种打扮,戴着面纱,着藕粉色衣裙,而仙督的一句吩咐,也更加证实了众人心里的认定,她无非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婢女罢了。
“去给他们倒酒。”仙督温声笑语,面上隐有醉意,胡乱指着下面的人道。
青衣女子虽有些不大愿意,可也不愿拂了他的好兴致,婉转婀娜的身影便自众人小桌前一一而过,至于右侧数三的一个小桌前停下了,她举着金色酒樽晃了晃,细声软语道:“没酒了。”
这桌的主人是一位身着浅蓝色莲花纹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颇有一番正气之风,浩然之气。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言语中似透着一股小女儿之间的扭捏作态,可又不是,她行止动作,皆是大大方方,同莲花坞女子不同,不是豪迈,也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只道是另一种女性的美,不由叫他对于这位姑娘多了几分兴趣。
青衣女子灵机一动:“我下去拿点酒,然后再来敬公子。”
眼看这位姑娘就要离去,而自己却还未曾见过她的真面目,手上一运力,一阵微风拂过,可也只是掀起了面纱的一角,他连忙弯下头窥望,一双好看的眉眼,一点朱唇,这一看不要紧,可吓着了这位青衣姑娘,连着迈出的步子一颤,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因着自己的缘故,吓着了人家,他怎么好意思,他又怎么忍心,花一般鲜艳的姑娘就此陨落,他连忙一个翻越跨过了桌子,展开凌波微步及时接住了这位姑娘,一阵清新淡雅的体香扑入他的面鼻中,连揽着她纤腰的手也不禁热了几分,再是无颜面对她了,连连将头别了过去。
女子还未从惊吓中转过气来,又见自己置于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又惊得立马站起来,快速地仿佛逃一般的离开了大殿之中,便再无回来过。
殿中的人哄然大笑,更有甚者打趣道:“江公子,可是看清了这位姑娘的容貌了?要不要请示咱们的仙督把她叫来,当着你的面摘掉面纱也好让我们这些人一览芳颜啊,”一杯酒下肚,话是越说越胡了:“或者让仙督把她赐给你也未尝不可啊。”
“咳咳咳,”台上人干咳了几声,底下人瞧着仙督神色不对,一人忙伸手将那位说胡话的人拉至坐下。
“仙督,实是在下不对,唐突了你殿中女子,在下自罚一杯。”江舒举着酒杯起身,满脸歉意道。
“无妨,舒公子这般随意而为,恣意洒脱的性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仙门中又有谁人不知呢。”
仙督的一句话说得直白又损人,教得江舒这样的佳公子,听得是面红耳赤,可谁叫自己做得不对呢,唐突了佳人,也该受着这份气罢。
大典过后,各大门派也便陆续告辞了,而这一事本也渐渐淡去,却不知怎的在两个人的心中掀起了一丝丝波澜,直至三月后,金陵赏花节,才有了归处。
这是继恭贺大典之后又一繁华,热闹的盛况,众人皆知金陵以牡丹花为徽,园中也更是百花齐放,争相斗妍,仙门中人无不想一览风采。
“真是好一派风光,俗话说,花有季节,这冬季开腊梅,到了春季便是迎春,今日却在你这儿能看到这寒冬雪梅,真真叫人惊讶不已。”说话的是江南林氏,那在当时也是比较富庶的一个仙家,他的财势程度可以说是能够和兰陵金氏相抗衡的了,林氏不擅摆弄花草,却个个都能耍得一手好墨宝,且看这林氏一身山水袍子,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笔墨之香,足可见此人丹青之高,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是一字难求,凡是有点学问的人,除了眼界有些高,还有些自恃清高,平常的还不一定看得上眼,今日赏花大会他能来,还能得到他的一番赞赏委实不易啊。
林氏宽大的袖袍指着雪山上正中这株红梅,一枝独立,傲雪而开,它的颜色就如鲜血一样,浑身充满着生机,使这周围惨白的世界也有了生机。林氏叹道:“且看这假山内环境,是寒冰烈烈,雪花纷飞,然外面依旧是二月里的春天,阳光明媚,此一处倒是与别处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设计真是鬼斧神工,与这红梅倒是相得益彰啊。”
“林老说得是啊,”游园队伍中一些人附和道。
“阿瑶,这红梅开得甚好,不如我向这金宗主求一枝来插在你房中?”走在众人前面的仙督,自顾自地出声询问,奈何没有得到身侧之人的回应,他偏头一看,此时哪里还有薛瑶的影子,遂停下脚步,向着身后自家婢女问道:“可看到小姐去哪了?”
这婢女也是后知后急,瞧那一溜眼珠竟被那红梅吸了去,支支吾吾道:“我,我……”
“呆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仙督强压着怒气,彼时金宗主走了过来,甩开袖袍,手大张作势道:“仙督,请随我这边来。”
众人随着他出了这冰雪寒天的内里,待至了这假山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座长廊般的庭院,鲜花朵朵,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都有,知名的不知名的什么品种都有,真是百花荟萃啊。
江舒本也是跟在众人后,却在金宗主扳动假山后的机关时,他也不慎触发了另一处机关,被带到了一处,寂静,窄小空旷的密道里,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越往前走视野也开阔了许多,竟还有光亮,欣喜之余硬是憋着一口气就走了出去,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大片桃花林,置身其中,仿若世外桃源,江舒由衷感叹,今日这赏花大会不愧是名副其实,先是在这二月里见到了寒冬腊梅,又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桃花林,何其有幸,只是不知这么美的一片桃花林,为何三年一次的赏花大会从未提及过,也无人观赏过,他的心内顿时有些不安,莫不是闯了人家禁地,曾听人传道,金氏前代宗主为纪念亡妻种下了这一片桃花林,这林中还葬有二人的墓穴,难道此传言非虚?
既来之,则安之,江舒拨开一片片枝丫,提步朝前走去,打打转转几个来回,终在一棵桃树前站定,视线定格在两三步远处,光看这个背影,便知是一位极美的佳人,只见她立在桃花树下,纤纤素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知何时,江舒已到了这姑娘跟前,一袭粉衫,倒是与这桃花很应景,脸上遮着白纱,这不是仙督府里一贯的打扮吗?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薛瑶,也是几月前恭贺大典上江舒冒犯的那位青衣女子。
薛瑶微拂了拂身,道:“公子谬赞了。”
这声音,还有这周身散发的香气,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刻在心尖上的人,他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只求能再次见到她。许是老天爷被他感动了,许他今日得偿所愿。
江舒有些小激动,又有些忐忑,小心地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曾见过在下?在下怎么觉得与姑娘似曾相识呢,可否告知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