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杞将装合同的文件夹收进背包里,虽然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好在没出差错,钱拿到了,合同签了,只要三天后换个阿姨就成。
施杞和顾唯挽着手朝着医院大门处走。
没有车辆出,电动闸门基本都是关着的,两人转向一旁的小门。
从闸门到小门间有一个视线遮挡着的区域,那是保安室的亭子,此时保安正坐在桌前刷手机。
若是有车来,定会亮起大灯照过来,保安看见灯亮就会按下电动闸门的开关。
一辆黄色的出租停在电动闸门三米开外的马路边上,它没有朝着电闸门驶来的打算,自然也不会冲着闸门打灯。
那车上下来两个人,工整的衣服上都是褶皱,那是因为手用力抓导致的。
一个人皱着眉头精疲力竭,另一个人同样皱着眉头,嘴里哼哼,几近晕厥。
在施杞和顾唯走出小门的时候,两人双双倒在了门前的地面上。
“救人!”
顾唯冲到黑影身边蹲下,施杞紧随其后,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混着食物的酸腐。
“救……救命。”
黑影一共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被压在下边。
借着路灯看不太清,说话的声音是从被压在下边那人口中传来的。
施杞和顾唯用力将上面的那人挪开,他的胳膊上都是肉,却没有要起身的打算,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施杞细听才听清,他是在说,“疼。”
三股力量一齐才将那肥胖的手臂抬起,被压在水泥地上的人得到喘息。
“谢谢……”
“不用。”
那人大口喘气抬头,视线接触到面前的顾唯和施杞时愣住了,“是你们……”
路灯的微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施杞当然认得。
“张远航?这才几点,喝成这样?”
张远航脸上都是压痕,还沾着几粒地面碎小的石子,他的领带早就被扯歪到身后,体面的西装力挺不在,白色的衬衫上污痕凌乱。
他也顾不上这些。
“我师父,他喝多了,又吐血又说疼。”
那胖一些的男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还想着往地面上赖,关键他还有个怀孕八个月的啤酒肚。
顾唯和张远航要把他抬起来,并不容易。
“我去叫人。”
顾唯说着就朝急诊楼方向跑去。
张远航不相信顾唯,他只相信自己,他将那男人的肩膀搭在肩膀,施杞过去扶,他一脸的不屑,说施杞没力气,只会帮倒忙,找的男朋友也不靠谱。
施杞的男朋友是要去找谁啊,有找人的功夫都能和他一起把人抗进去了。
“他才不是怕担责任。”
张远航白了施杞一眼,女人真好骗,他今天就要让施杞看看什么叫后悔,他和这小白脸一对比,施杞就能知道她的选择是何等的愚蠢。
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那男人的闷哼里挤出了一句咒骂。
“怎么还没到医院啊?”
“快了,我们到门口了。”
张远航说归说,膝盖已经和水泥地隔着一层西装裤了,在这秋末里又冰又疼。
远处却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和焦急的脚步声,顾唯正推着折叠床向门口奔来,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
“就那个胖点的,他应该是胃穿孔,不要碰到腹部。”
顾唯叮嘱着,两个保安一个抬腿一个驾着胳膊,顾唯扶着男人的腰部。三人一鼓作气将地上的男人抬到了折叠床上。
刚刚下班的顾唯,又穿上了白色大褂。
“他是医生?”
张远航靠在医院的椅子上问道。
“是啊。”
施杞不能说这语气里没有骄傲。
“赚得多吗?医生不吃回扣钱也就那样吧,我师父以前一个月五六万都能有呢。”
“医院有规定,医生是不能拿红包的,都是凭本事救死扶伤。”
“还救死扶伤呢,说白了也就是个服务行业,钱少事多,确实跟你挺配的。”
张远航把能想到的尖酸都拿出来说。
“你师父赚的多,不也还是要靠医生救命。”
张远航不说话了,他刚才差点以为师父就要在寒风里交代了。
半小时前,他俩在附近烧烤店里喝着,师父是越喝越多,越喝越快,越喝越胡言乱语。
最近的二手房市场不好,南京城里的价格久高不降,最便宜的都要个三万五六的,地点稍微好点的,四五万的都有。
可大部分都是老房子。
学区房就更贵了,大多六万块起,贵的十万都有。那些房子不愁卖,为了孩子上学,家长总能咬咬牙。可学区房太多中介抢了,轮不到他,他们愁的就是那些没好学区,但价格还高的房子。
要买房得等一个房价下跌,要卖房得等一个冤大头,双方都互不相让,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中介。
张远航的师父也算是行业佼佼者了,今天愣是给一个业主骂了整整半小时,说房子在他手上放了三年了还没有卖出去。
那房子位置确实好,靠近地铁,南京城区里的。
可那房子八楼半,没有电梯,没有学区,挂得五万块,谁买?说就是中介没本事。
张远航的师父本来最近业绩下滑的就厉害,他前几年江北和城里都买了房子,每个月一睁眼就要给银行小一万的,如今压力大的,恨不得在酒里游泳。
“医生有什么了不起,忙得要死也没几个钱。”
张远航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刚才在闸门外还想着施杞总算要后悔了,可这下好像他自个儿更后悔。
他之前有钱的时候就应该多存点钱,买什么没用的手表和皮带啊。
而且他上个月为了讨好师父,刚贷款买了一处二手房,如今张远航连呼吸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你同事输上液了,应该没什么事了,下次少喝点。”
张远航抬头看着从走过来的张远航,高大挺拔,还眉清目秀的,施杞凭什么找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但他嘴上说的却是,“谢谢你啊。”
“不用,应该的。”
张远航看着顾唯白大褂上的胸牌,默默将这个名字记下了。
那两个人旁若无人手拉手离开的画面,让他本就不堪的心更加丑陋。
他过得不好,凭什么施杞这么开心。
她不配,她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