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杞将殡葬一条龙服务的王哥名片给了江宇，并把服务大概的流程和价格做了简单的介绍。

“是靠谱的。”

这次施杞几乎是从头看了一遍，眼见为实，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江宇接过名片的时候没多说什么，但眼眶周围红红的，他顺势打了个哈欠。

“谢谢你啊，我年纪也不小了，熬不起夜了。”

还有两天，王英瑶就可以出院了，施杞在转身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王英瑶用不上这张名片。这两天里施杞的神经都在紧绷，如若王英瑶没有撑住，那施杞就会等得到马阿姨需要离开的电话。

整整两天施杞都没有接到任何和王英瑶有关的电话，王英瑶挺过去了，施杞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躺在急救中心的担架上，那不同于来时的车，不是红色的救护车，是急救中心专门接人回家的蓝色的车。王英瑶闭着眼睛在担架上，她头上戴着灰色的毛线帽。江宇上下好几趟将她在医院用的几个盆都提了下来，王英瑶的外孙女将她的衣服、被褥和饭盒装在另一个行李箱里提着，王英瑶的孙媳妇和儿子也来了。

江宇和他老婆一辆车，王英瑶的儿子和外孙女则是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急救中心那辆蓝色的车。

王英瑶心心念念的愿望实现了，她回家了。

施杞领着马阿姨也去往停车场，冲着蓝色急救车的方向，施杞默默的摆了摆手。这一单算是结束了，王英瑶如今的胆囊没有那么肿胀，但也没有完全好，出院时医生嘱咐江宇，王英瑶只能吃流质，不可以吃油。

“那这营养不够怎么办啊？”

回到家里就没有营养液可以挂了，所有的元素都要通过饮食来补充。

“我给你开个蛋白质粉，回家可以喝。”

江宇付钱拿到后才发现，那玩意儿根本不走医保，三百多块钱只有小小一盒，他把那盒蛋白质粉装进行李箱里，王英瑶的外孙女拖着离开。

“到时候我去药房看看，给你买点送过去。”

“好。”

施杞市中医院王英瑶这一单算是结束了。马阿姨和何阿姨不同，何阿姨已经找好了下家，马阿姨则是刚刚来南京没几天，还没有经过安徽家政公司的培训，施杞将她送回公司才发现，她何止是没有经过培训，甚至还没经过审核。

安护家政里的条条框框马阿姨都不具备，心理状况没有认证，没去公安局做过犯罪证明的公证，尤其当她的身份证在复印的时候，施杞才发现，那哪里是五十多岁，已经六十二岁了。

好在她只在医院干了四天，侥幸的是王英瑶在这四天里没有发生意外。

施杞一身轻松的在公司里坐着，看着窗外的南京城，那感觉已经和几个月前不同了。

几个月前的施杞没有方向，毫无头绪，一个大专文凭的外地人，嘴皮子还不利索，就真的是技能和脸皮双重劣势，生存已经不容易，还想着赚钱衣锦还乡就是痴人说梦。

就在她准备辞职回家的时候，是王桂兰给了她方向。心底那沉睡多时的声音在和她描述着她的愿景。她想把手伸给那些需要帮助的老人们。

他们都长着和施杞外婆差不多的脸，那张张布满皱褶的面容，也是所有人未来的模样。

施杞帮助他们就好像在帮助外婆，在帮助未来的自己。年轻转瞬即逝，谁也没法将时间停止，每个人都正朝着银白时代而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老有所依，老有所医，老有所养，更别提老有所乐，老有所学的快乐时光。

但是他们不应该拥有吗？或者说我们的未来不应该拥有吗？

每个人都会老去，没有人愿意生在云端但活在沼泽里，可现实施杞已经见到一个个的老人没法老得其所，她要做的还很多。

她想起外婆。她如今有了南京的社保，工作还算稳定，能独立开车，还报名了明年开学的自考，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她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可外婆呢？她每天都一个人在启东的家里等着日升起床，日落歇息，施杞都很久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因为外婆的耳朵不好。

——我周末想去启东看外婆。

在施杞将信息发送出去的下一秒，她收到一条回复。

——我周末想回趟家。

外婆的家和顾唯的家都在同一个地方，启东。

周五晚上两个人就坐上了从南京到启东的城际列车，外婆睡的很早，施杞在上车时给她打了电话。冬夜的启东伴着海风阵阵，似是比南京还要冷上几分。

施杞的外婆住在吕四港镇，晚上十点多的吕四港镇黑压压一片，这里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有六万多人，而吕四港镇总共的人口也就只有十六万人不到，也就是说这里一半都是高龄老人。

“明天见。”

顾唯把施杞送到了家门口。

“明天见。”

施杞顾不上跟顾唯说再多的话，外婆已经等她很久了。也是在这天施杞才知道，她和顾唯离的那么近，他就住在旁边的天汾镇。

“明天见。”

外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沙发的对面的电视机屏幕里放着中央三套，声音开的并不大，怕朝着邻居休息，也怕听不见施杞窍门的声音。她就望着她每天都看的主持人，听着年轻人嫌弃的破梗，不断打哈欠也不断笑着。

门铃声响起，她的外孙女来看她了，这是她家里三个月来的第一个访客。

“婆婆。”

施杞见到外婆可不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的中秋节，她经济拮据，回南通一趟两百块钱来回，她都拿不出，她找了个借口没有回家，这里有太多她的牵挂和想念，也有太多她的不想面对和逃避。

“杞杞。”

施杞上一次见外婆是过年的时候。施杞每每想到外婆时还是那个会牵着她买菜，干活将她放在一旁小椅子上的伟岸。

眼下看来她不得不承认，外婆七十多岁了，她老了。

她每天在熟悉的菜场买菜，摆弄熟悉的电视机，使用熟悉的热水器。她的老伴走了，她的朋友一个个消失了，她也走不了远方，吕四港镇都和她退休前有着好些不同。

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她也害怕着新奇的世界，她正是需要儿女在身边的年纪，但她的身边空空荡荡。

“我回来了。”

施杞放下行李箱上前抱住瘦小的外婆。

她早晚会回到外婆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