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父亲的老家在湖北宜昌的夷陵区，他的父亲在那里长大，那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地区，还处在长江西陵峡的两岸，是山区向着平原的过渡地带。
这样的位置就造成了它交通的不便，交通不便就没法建设，经济发展受到阻碍。在科技和社会都迅速发展的当下，年轻人为了前途和生存只得在长大之后离开这片土地另谋生路，留下的都是越来越多走不掉的老人。
陈洁的父亲就是走掉的年轻人，他在江苏打工时遇见了陈洁的母亲。陈洁的爷爷就是没有走掉的老人，他在那片山里出生，也最终在那片山里死去。
陈洁的父母刚结婚的那会儿曾经回过山里的村子，他们都在同一张单子上签过名字，那一次是因为陈洁的太爷爷去世。
那张单子就是村子里老人会的入会名单。
留下来的老人不仅需要生活吃饭，他们还会面临着死亡，在山里殡葬行业不发达的区域，老人会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它是村民们自发组成的一种民间的丧葬组织，有人家里的老人死了，就会由老人会的成员进行帮助，会员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他们大多交过会费，给别人家的丧葬出过力，这样才能在自己家里有人离世之时，获得其他老人会成员的帮助。
会长统筹安排丧事的筹备，整个安葬及善后工作。所有的会员，尤其是得到过老人会帮助的会员，在会长打电话告知需要帮忙的时候都必须回到村里，履行老人会的义务。
如果不能到场，得找人顶上，超过两次人不能到场又找不到人顶上的就会被取消会员的资格。会员资格一旦取消，那以后你家里的丧葬事宜就得不到老人会的帮助。
“我妈前夫的爹死了，他妈妈还活着。他怕我妈不回去会连累他妈以后死了没人帮。”
陈洁的话里描述的是父亲，爷爷和奶奶。施杞听得懂，只是这三个称呼一直都没有正面出现在陈洁的话语里。
“阿姨可以不回去的。”
“是啊，对她也不好，他们死了没人帮关我妈什么事，现在那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有几个回去的，还不如叫殡葬服务的。”
“所以那里是有的？”
施杞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村子里没有，宜昌有，可以从宜昌喊服务的人，就是要省钱啊。”
“宜昌……有什么玩的吗？”施杞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问出这句话。
“宜昌？长江三峡？我只去过一两次。”
大部队去海南不容易，但是她和顾唯一起去宜昌好像还有可能。从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就是旅行，情侣之间得有至少一次旅行。
施杞查了查南通到宜昌的交通，四百出头，南京到宜昌的飞机只要两百出头。
“你会不会需要我们帮忙？”
“你们？”
陈洁原本阴霾的眼里缓缓有了笑意。
“我就是想去帮忙。”
“你们俩没一起出来玩过吧？住一间房那种？”陈洁的话里话外对宜昌的事情都是排斥，她要去宜昌完全是为了母亲的安全，她才不会是着急爷爷的身后事。
这样的局面更不需要帮忙，陈洁甚至希望老人会的人都没法到齐，要么父亲破血花钱请殡葬服务的人，要么看着爷爷的尸体在山里发臭也无人问津。
“没……没有。”
“那你们来吧，别来帮忙，葬礼吃得还行，可以来看看。”
施杞得到了陈洁的肯定，刚才删掉的字重新打了出来。
——陈洁的爷爷去世了，可能需要帮忙，在湖北宜昌。
顾唯在任何要帮助别人的事情上从来都不会犹豫退却。
——好。
顾唯在医院一直奋战到了年二十九，两个人定的是大年三十上午回南通的车。从施杞的小区出来走上一公里路才到地铁站，她和顾唯就约在这个地铁站下的便利店里，两人再一起坐地铁到南京南站。
施杞背着双肩包，拖着个二十九寸的行李箱，从家到地铁站这一路施杞经常走，也不觉得远，行李箱下面的轮子接触地面丝滑流畅，倒也不累。只是沿路那些平日里红火热闹的店铺此刻都是卷帘门的色调，再无其他。
那些提着塑料袋的老人，穿着校服的孩子，这会儿都不见了，街上只有三三两两蹲着烧纸钱的人。这就是南京的年三十，外乡人回家过年，本地人诉说着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再一起在晚上的某个时刻，在各自的家里吃着年夜饭看着春晚。
施杞到达地铁下便利店时，顾唯已经在了。他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后，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靠在他的座位旁，他的身上也背着个双肩包，黑色的，看起来比施杞的包要更鼓，双肩包的外层被里面装着的物体撑出不规整的形状。
“你包里放的什么啊？”
“烤鸭。”
“烤鸭？”
“小区附近卤味店的，真空了一下。”
“哦，我都没带什么东西回家。”
“这就是给你带回家的。”
“给我的？”
“上次不是说要给外婆带南京的烤鸭让她尝尝吗？”
顾唯和施杞的外婆只见过上次那一回，当时外婆吃启动的烤鸭吃的高兴，顾唯就记下了，说要给外婆尝尝南京的烤鸭。施杞都把这件事忘记了，顾唯还记得，不仅记得还去做了。
“谢谢你啊。”
“谢什么，你外婆就是我外婆。”
顾唯身后朝着背包的侧面拍了拍，那是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这杯子你也一起带回去。”
“也是给外婆的？”
“是啊，里面是烤鸭卤，南京的烤鸭没有卤不正宗。”
顾唯话一说完自己笑了起来，他望着施杞的眼，施杞点点头溢出笑意。两人都是独自从南通来到南京，在南京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独自成长，如今对南京的街道熟悉，地铁熟悉，食物也熟悉。
与此同时他们也坚定了心里的愿望，他们想尽可能的帮助别人，尤其是老人。
“对，得有卤才是真宗的南京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