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护者陆陆续续地到达,他们蒙尘的双眼闪着新鲜的光亮。他们大部分有的是坐公交来的,有的是心理专业的同学陪着来的,也有的是子女带来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肯定是个大陷阱。
他们试探的目光从进入安护家政的门就开始猜测。是学校组织的活动?还是政府组织的?还是家政公司要开展什么新的业务?
他们或多或少听说过,或者曾经就去过一些小型的集会,集会里都是老年人。等待他们的就是将普通的腐竹、奶粉、亚麻籽油卖出高于市价的场合。台上会有人一口一个“我就是你们的儿子”,给孤独又和缺乏信息更新的中老年人一个个温柔的炸弹。
在来此之前,他们也做了很多的建树。
昏暗无光的生活过得久了,根本就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五彩斑斓的美好。
“我是和安护家政公司签过合同的,说是有活动。”
会议室光线充足,五颜六色。他们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场景是为了他们准备的。
“是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李梅凤。”
“这里。”
心理学专业的同学领着进来的照护者朝写有他们名字的位置而去。
“这是我的名字?”
那是被重视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好像早就被世界遗忘了。
“是的,这就是您的座位。”同学指着一边的长桌,“那边的吃的喝的都是给你们准备的,你们可以随便吃。”
“随便吃?”
“是的。”
这个叫李梅凤的一头的短发,眼睛被皱纹挤成了一条缝。她的资料上显示是失能老人服务对象的女儿。她的父亲因脑出血成了植物人,从六十五岁到如今已经八十五岁了。
老人的其他子女都想要放弃,只有她十年如一日地照顾父亲。对于植物人的照料可比普通不能自理的老人更艰难。
李梅凤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睁开眼就要为父亲翻身、拍背。
她的兄弟姐妹虽然帮不到她,但十年来她的丈夫一休息就会帮助她还总a股父亲。她还有个儿子,儿子十岁出头也就开始帮着李梅凤照顾外公了。
兄弟姐妹都劝她,放弃吧,父亲活不了几天了,他不会好了。可李梅凤不愿意,她也不相信。她一米六出头的个子抱着父亲一米七几个父亲,将他从床上抱到轮椅上。
那是怎样一种力量。
她一直觉得父亲是有意识的,虽然他不能说话了,也不能活动,但在李梅凤如此吃力抱他到轮椅上时,老人是会流泪的。
李梅凤就这样把父亲当作是一岁的孩童,夜以继日,没有回应,却一直在付出着。
父亲在她四十岁那年病的,如今十年过去了,李梅凤已经五十岁了。可过度的劳累让她衰老得如七十多岁的皮囊。
“要付钱吗?我没什么钱。”李梅凤还是不敢伸手。为了照顾好父亲,她每天吃饭都很匆忙,这些与时俱进的玩意她只在网络上看到过。
“不用的。”
同学拿了个一副一次性的碗筷,夹起面前的鸡米花放在碗里递给李梅凤,陪着她一一介绍起桌上的其他吃食。
最后到达的是江顺和胡阿姨。
她俩都是子女陪着来的,施杞看见了林夏和傅新宇的身影,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两都是傅新宇带来的。
走进会议室后,施杞看见陌生男人手上拿着个小型的摄像机,陌生的女人手上抓着话筒。
“这是我们单位的,让他们来拍一下。”
“要播吗?”
“不确定,就晚间新闻的素材,播完了回去剪,然后审核看看。我觉得这个挺有意义的,我妈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如果大家都能经常参加这样的聚会多好。”
傅新宇和施杞都将目光望向围着长桌议论纷纷的照护者们。
“好是好,不过我们公司会议室不够大,而且这次活动也是我努力争取来的,下一次我不知道还行不行。”
“所以才要播,你可不要小看了新闻的力量。”
老板一直在办公室里看着,这边看见了江苏广电的台标,主动地凑过来问,播的时候能说不能说一下公司的名字。
十个阿姨都到齐后,活动正式开始。
几个同学正从门口挪进来一个深蓝色的布料模样。
“这是什么?”
老板回过头问施杞。施杞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在她的计划之中。那物件就放在投影屏幕和照护者们的座位之间。同学们将它轻轻地放在地面,从中抽出一根黑色的长线,长线的那头正对着墙上的插座而去。
“不知道。”
施杞正准备去问,就见着那堆布料模样在插线后正快速地捧起,那看着薄软的布料正从地上缓缓立起成型,会议室的空间里传来有节奏气流的声音。
“这还是个充气的?”
傅新宇的两个同事这就把摄像机架起来了。
专门为了照护者而设立的活动本就稀奇,给照护者们提供时下流行的小吃也很值得拍一拍,还有这几乎是拔地而起的蓝色物件。
电流充气很快,一会儿功夫地上深蓝色的布就变了模样。
“这是个池子?”
“是个恒温的水池。”
其中一个同学介绍着。
那充气的凹陷几乎横穿了大半个会议室,也吸引了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施杞走上前去用手碰了下,确实是有温度的。这玩意她还是第一次见。
“哪来的水?”
“应该快到了吧。”
同学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高呼,“谁订的水?来签收!”
此时的安护家政公司门口正歪七扭八地放着十几个蓝色的饮水机用水,把门口的路都堵住了。
“来了来了。”一个同学朝着门口而去。
另外一个同学扫了眼会议室里的男性,“走啊,去搬水。”
施杞看着那一个一个蓝色的水桶从安护家政公司门口被搬到、滚到、拖到、挪到了会议室里,足足有十八桶。
“下面就麻烦男性发挥你们的优势,把水倒进去。”
领头的同学指挥着。在场的男性除了老板、傅新宇、傅新宇的摄影师同事,就是一起前来的心理学专业的三个同学。他们在号令下将水桶拉开,抗在肩膀上,对准了面前的充气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