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姐生病了，朱姐的父亲也生病了，两个人还都是癌症。

施杞和陈洁互看一眼，之前所有疑问的答案好像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打乱这个家庭生活节奏的，让夫妻两卖掉房子的，只能选择租住陋室的，都是眼前因为这个原因。

朱姐和父亲都得了癌症。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朱梦寒将帘子拉上后靠在了自己的病床上，她指了指中间空着的床让施杞和陈洁坐下。

陈洁的眼神还是不可思议地在卡片上又看了几遍。她早该想到的。

我们的人生里有很多的变数，但无论是什么变数，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除了疾病。

疾病一旦出现，我们的努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我们只能把身体交给医生，交给科学，交给命运。

这世界上有很多的疾病没有道理可以讲，不是你不做什么，做了什么，你就会永远健康的。

陈洁在朱梦寒家里做了那么久太知道这家子的饮食习惯了，少油少盐无糖无辣，更是没有油炸类的烹饪方法。

夫妻两都觉得不健康的食物会损害他们的大脑，他们太需要大脑去完成一项项的挑战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个病呢？”

“我爸也是这个病。”朱梦寒朝着帘子望了一眼。

“是因为遗传吗？”

“可能是吧，我爷爷奶奶就是胃癌走的，不过他们走的时候都七十多岁，我爸今年六十八，我还没到四十。”

几个月前老人因为胃不太舒服，总是嗳气胃疼给女儿打电话，朱梦寒就把老人接到了南京家里。

老人有点小毛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朱梦寒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就在家附近的社区医院开了点药，想着养上一个月就能好了，再把父亲送回老家去。

给老人看病的是个白发的老中医，据说是退休返聘的，他给老人开了一副中药，七天的量。

朱梦寒问是否七天后再来复诊。

老中医说不用了，吃完肯定会好。

可老人吃完了没什么修复，吃东西还会吐，每天都是一股酸水在食道里游荡。也就在中药吃完后的夜里，老人在房间里疼得大叫。

夫妻两连夜打了120，急救中心的车在凌晨的南京城里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省人民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老人确诊为了胃癌中期。

朱梦寒没有告诉老人，只说是普通的病，可医生安排住院的房间就在肿瘤科，老人不傻。他自己的父母都是因为胃癌走的，他当时就猜到了自己是个什么状况。

老人不是南京本地人，户口和医保都在外地，治癌症要花多少钱想也是天文数字。

他要回家。

“我死也要死在家里，送我回家。”

朱梦寒不肯，一次手术和化疗的钱她出得起，她要给父亲治病。

老人也想活，他还没有到七十岁呢，和女儿推拉了几番他也没力气了，就同意了。

老人要自尊，他知道女儿在南京生活不容易，他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老人早些年补贴女儿买房已经给了不少钱，如今积蓄只剩二十万了，原本想着这钱在老家吃喝，加上每个月的养老金，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谁知道会碰上这个病。

一次手术加上化疗，远远地超出了老人的预算也超出了朱梦寒的想象。

切胃手术八万，化疗一次一万，老人住院的各种费用一天也将近一万。老人不仅没有南京的医保，也没有买商业保险，每一笔开销都是真金白银不带打折的。

那些老年的逍遥快活，那些更上一层楼的美好生活，都被这次手术大伤元气。

“我爸好了就好了，以后就好了。”朱梦寒跟丈夫这样说。

丈夫也理解，夫妻应该同甘共苦，何况他俩都有赚钱的能力，钱没了再挣就是了。男人想了想也就没说什么话，几十万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

再者人生总会有些意外，婚礼上的誓言说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无怨无悔，男人也没有忘记。

术后康复的老人在女儿家继续小住，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了，只是住家保姆多了一个要照顾的人。

家里再次朝着过去的生活节奏恢复着，夫妻两更努力地工作赚钱，孩子如往常那般学习，老人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在小区里溜达晒晒太阳。

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施杞和陈洁没听明白，在朱梦寒的叙述里，老人已经康复了。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以为折腾那一次就会好了，可有时候真的就是命，没过一个月，我爸的癌细胞又扩散了。”

又一次的夜里，老人疼痛难忍，在房间里叫出了声。这一次救护车直接送进了省人民医院的肿瘤科。

谁也不会想到这次的检查结果变成了胃癌晚期。

“怎么会？”

那么多的努力和希望，那么多的金钱和时光，可它们组成的结果并非向上，反而更糟。

老人再一次进行了切胃手术，也一次次重复着痛苦的化疗。

癌细胞却逃开了外界的扼杀，它奸诈狡猾地从老人的胃部跑去了肝脏。

老人再也没有离开医院，他的每一口呼吸里都是金子的气味。

夫妻两崩溃，争吵，他们的美好未来，他们的生活都因为老人再次入院停止了。

“原来你爷爷奶奶就是胃癌，你怎么不早说。”

“你什么意思？我早说什么？”

“早说你们全家都是胃癌，你爸这样就是遗传，以后你也会胃癌，甜甜也会胃癌……”

朱梦寒当初看上这个男人什么？大概是和她一样的外地人身份，和她一样的拼搏的心。

朱梦寒在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情绪，一心向钱，他们结婚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两个人能够互相成就，两个人也能够互相辅佐。他们在一起就能将利益最大化。

婚后的一切也如朱梦寒所愿。他们的生活环境越来越好，从小平层到小别墅。丈夫最爱就是赚钱，外面也没有莺莺燕燕，而且两个人也一直默认，不把对方的父母接到家里住。

除非，真的有必要。

男人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两个姐姐。

朱梦寒是独生女。

所以朱梦寒留了个活口，除非有必要。

她也没想到“必要”来得这么快。

她怎么会想到父亲会得胃癌，又怎么能想到这胃癌可能是遗传。

丈夫的责怪和诅咒让她恐惧发蒙，她生气委屈。一直坚强的女人第一次眼里闪着泪咬着唇给了丈夫一巴掌。

“你再焦虑你也不能诅咒甜甜啊。”

孩子是白纸，孩子是希望。

老人的迟暮和病痛是怜悯和挣扎，可孩子不一样。

孩子不能病，他们是前路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