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卿月接到侍使传达的消息，说天帝在勤政殿等她，大约是娘亲的事与其谈，卿月让白华先回去等自己，而她在去往勤政殿的路上却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就如同见到怜挲一般，卿月还是硬着头皮低下头行了个礼，说：“天后娘娘安好。”

这条路是偏路，左右无分岔口，不知高贵的她怎会经过此处，这猝不及防的碰撞令卿月非常不舒服。

“免礼。”她的声音听起来似温柔刀。

卿月仍然低着头，侧过身子想让她先走，可谁料她竟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卿月对天后的印象本就不太好，都说她是一位表里不一的狠毒女子，且在白华的口中，这位天后可是时不时便会去广寒宫找嫦娥的麻烦。

所幸卿月一咬牙，那便自己先走，好歹也是天帝亲封的郡主，好狗不挡道，卿月在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天后，便小心翼翼侧着身子过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怕看到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眸，就在她成功越过天后时，背后突然响起声音：“琼瑜郡主请留步。”

卿月身子一僵，看来是存心不想让她走了，可她又不能借口天帝脱身，天后心思颇多，不知道哪句话便会说到她心里，万一被她记上仇可就麻烦大了。

卿月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恭敬道：“不知天后娘娘有何吩咐？”

“月神复生失败对你的打击应该不小吧，凡事各有命，郡主若不介意，也可唤本座一声母神。”卿月听到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惋惜。

可此言差矣。

卿月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道：“承蒙天后娘娘厚爱，卿月实在愧不敢当，哀默大于伤心，日后要在九重天寻得一席之地，还望天后娘娘多多关照。”

“嗯，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月神泉下有知，必定会安息。”

卿月不知天后有何用意，但肯定不是单单字面上安慰她这么简单，祭月生时她也在场，难道是套话来了？

“不知郡主修得何系灵力，若有需要尽可开口，毕竟自身强大方可立足呢。”

卿月心一惊，莫非天后也知道她不能成仙？她的语调云淡风轻，还透露着几分关切，恐怕没安好心，可嫦娥已经不能复活，对她来说已无忌惮，何须分心思在区区小精灵身上？

“多谢天后娘娘提点，我与娘亲出自一脉，灵力还有待提高。”

空了片刻，她没有言语。

“若天后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卿月便退下了。”

“嗯，去吧。”

微虚驻留原地，一身酒红色华服衬得她愈发妖冶，她昂起了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线似乎顺成了那溢满的野心，一双凤眸注视着那抹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并无不妥之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微虚搭上身边侍女的手，折返凤鸾殿。这一步实在荒唐，嫦娥竟然没有复活，在微虚的计划中，复活嫦娥是卖天帝的人情，更是搭上了魔尊这座桥。如今复活失败打乱了微虚的计划，不过倒也省去了一大麻烦，她想走捷径才会借用三善念，眼下却实在用不上了。

这一瞬间，微虚脑子里闪过魔尊说的一句话。

天后娘娘，您实在用不上它。

微虚碧色的眸子汹涌，魔尊城府果然深的可怕，她才恍然大悟，一切之所以有迹可循，因为全部在魔尊的掌握之中。

……

直到远离那地，又确定天后没有跟过来，卿月终于松了口气，天后的压迫还是很强大的，除了魔尊，她应该算第二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

来到勤政殿，发现天帝正坐在内殿等她，天帝给她的感觉一如既往的慈祥，此刻的他又平添了几分忧伤。

一旁不知点的什么香，香气袭人，而灯芯之上竟然悬着一朵茉莉，以缓慢的速度转着，还有莹莹幽光，甚是好看。

茉莉的芬芳久远，可嫦娥却红颜薄命。

“在本座是孩童的时候就喜欢偷偷看她，曼妙的身姿，倾城的容颜，冷清的气质，她是九重天独特的存在。只可惜，本座是天帝，爱意难以表达，待鼓起勇气之时，她已经香消玉殒了，时间不等人，可悲又可叹。”

还未等卿月开口，昊天便自顾自说了起来，看来今天适合怀旧啊。

“天帝陛下……”

卿月想安慰他，他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又自顾自讲起来：“后来，本座用自身的修为每日为她修复肉身，为她造了可以肉身不腐的寒天洞，得以滋养两千多年。这其中本座不断的寻找塑魂的法子，占用上古时期天地祭司的塑魂灯，就连四神都瞒着。”

昊天的语气非常沉重，染上了一丝颓废的调调，却又像在诉说一个不属于他的故事，他的目光触及远方，瞳孔似水晶般剔透。卿月才明白，天帝对嫦娥情深至何处，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卿月沉默不语，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又道：“后来，本座寻到了你。虽然你不是本座的亲生骨肉，但喜悦仍然无以表达，本座想方设法令你们母女相聚，却终究无果，一切自欺欺人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卿月，你是她的女儿，替我，向她说声抱歉。”

这一刻，昊天的沧桑与怀念都在他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卿月想，这一刻，如果娘亲在世，会不会被天帝的爱打动呢？

嫦娥至死孤苦，她爱的人阴阳相隔，而爱她的人她又受不起，最终，情这一字谁也没有放过。

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卿月轻声道：“天帝陛下莫要自责了，娘亲若看到您为她做的这些事，也会开心的。”

三言五句道不尽，唯有故人知我意。

“本座打算风风光光将她的信物掷于众神之墓，广寒宫也封锁，算是圆满。”随后，昊天再一次将目光看向卿月，语气也深沉起来：“卿月啊，不论是人还是神，一生都不要随波逐流。”

前面的一句话卿月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后面这一句，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实在难于理解。

后来过了很多年卿月才明白：随波逐流，佞伪驰聘，苟合求媚于世。

她早就任人摆布，深陷局中而不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