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在李来顺连续第五天叫她奶奶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没比你大多少。”

“你要再叫我的话，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我叫秦二。”

这名字是她这两天想的，把秦桑和简二的名字随便组合了一下。　　毕竟她在宗门里算得上有名，月滨城占地广阔，鱼龙混杂，每天入城出城的人不知凡几。　　虽说离驭兽宗的地盘称得上遥远，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宗内人员到这里来。　　若是有人机缘巧合听见了她的名字，可就糟了。　　小屋子里面拿着她的刀练习挑刀的李来顺住了手，抹了一把汗，很是听话：“二姐姐！”

也行吧。只要不是奶奶就行。　　前几天，她吹了一夜的寒风，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号称初元第一城的月滨城，才突然发现了一件最严重的事情：她没有灵石。　　一块都没有。　　就连剩下的几颗辟谷丹，都还在小院子里，一粒都没有带出来。　　收起飞叶的简百三站在月滨城的城门口，呆住了。　　她首先靠着问路和大黄的带领去了通法阁想发布消息，结果通法阁的人毫不客气地告诉她，发布一次仅限部分人知道的，最下品的小消息，就要六十灵石。　　要是发布一次能让说书先生、街头布告，乃至青楼楚馆、拍卖典当各行各业都替你说嘴，保证连初元州最不谙世事的种仙山分部的弟子都能知道的上上品大消息，那至少要五千个灵石。　　到哪儿能弄来这么多！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肚子就响了。　　简百三不得不先考虑填饱肚子的问题。　　结果奇怪就奇怪在，她无论怎么说，怎么展示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一个人肯招她做工。　　第二天，又下了一天的冷雨。　　她又饿又累，衣着又单薄，这下彻底病倒了。直到今天，才算是康复。　　虽然说一开始是想要偷她的东西，但要不是这个叫李来顺的小孩，她现在恐怕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李来顺又凑过来，又期待又谄媚地搓着手：“仙人......二姐姐！”

“今天，月滨河那边，有盒子会。您想不想去？”

简百三没听过什么叫盒子会。　　“盒子会嘛！就是那个拱珠馆......哎呀，说多了污了您的耳朵。反正很多好吃的，说不定等结束了，哪位好心的小娘子，还能给我们两块肉吃！”

眼珠子又是一转，“哪怕没东西吃，光是听听，也是好的呀！”

简百三身体好了还没有多少时间，听他这么说，感觉是个了解当地风土人情的好机会，也就同意了。　　李来顺很是激动，刀都练得心不在焉的。　　他可不敢说是自己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所以才想办法拉着人一起呢。　　一等到酉时，李来顺就跑出门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简百三在后面听着脚步声跟着。　　“你在船上做工，是做什么工？”

李来顺一摆手，“嗨！那个呀！就是雇来给人撑船的，船夫！撑过来撑过去的。”

“一日能拿多少灵石？”

李来顺道：“四天一块灵石。不过我东家人好，有时候上工赚得多，东家趁我下了工会给我点吃的。”

四天一块灵石，一个月也就是七块半，若是按她在白鹤镇看见的物价，对凡人来说，这些钱哪怕省着一些，只能吃半个多月的饭。　　而月滨城如此繁华，物价肯定更高。　　不过依照她这几天知道的，这小子基本只吃东家给的东西，仿佛比他说的还要穷。　　“哎呀，”李来顺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立马说，“我没敢克扣您的吃食，那都是我花灵石买的饼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敢花，是因为我身上还欠着债呢！我老爹死之前吃的药，赊了六十个灵石，一年就得还完。”

原来哪怕是这仙州的仙宗底下的百姓，都和大荒州的百姓一样苦。　　唯一的区别，就是银子换成了灵石罢了。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人声已经越来越吵闹，四处都是不遗余力的吆喝声。走着走着，肩膀就能碰上人，还有隐隐约约的河流水波声，想必是走到最繁华的月滨河畔了。　　前面挤挤挨挨，却是一群男人聚在一家露天的小茶馆里，站着坐着的都有，全都抬头看着远处金碧辉煌的朱漆小楼上，一扇半开的雕花窗户。　　李来顺不敢离那群男人太近，在这儿便住了脚，对简百三赔笑道：“好姐姐，我得看上一眼，看完就走，行不行？”

简百三也不知道他要看什么，只言简意赅，道：“行。”

旁边一个脖子挂着汗巾的赤膊胖汉突然瞟了一眼李来顺，戏谑地大笑道：“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娃娃，就在这看小娘？还把你瞎眼的姐姐带着来，是要把你姐姐卖了？小淫胚！”

简百三这才知道李来顺带她来了什么地方，不禁眉头微皱。　　女子进那烟花之地多是被迫，男子却可只能是因为品质败坏，更别提李来顺才十岁。　　“不是！”

李来顺大声反驳，“她不是我姐姐，我也不是来看......我是来看的，但是我是来找姐姐的！”

那整个茶铺听见李来顺的反驳，都轰然大笑：“小孩脑子坏了吧，恼羞成怒了。叽叽咕咕，说的都是废话。怕是以后真要去找小娘睡觉，人家都看不上你！”

李来顺面色涨红，大叫：“不是！”

那大汉有些厌烦了，推了他一把，皱眉道：“别叫。”

简百三伸出手止住他的跌势，却感到李来顺推开她的手，跑走了。　　一滴水落在她的手上，可能是眼泪。　　那大汉转头看着简百三，扫视了一番，点评道：“要我说，你这样的残疾确实找不到工，不过这儿倒是可以。你黑，进拱珠馆倒是有些难度，进个什么玉香班啊、红竹楼啊，能卖个好价钱。”

简百三没有搭理，转身便走。　　“哟，性子烈，我喜欢。你到时候进了哪个班，我来梳拢你。”

说着，一只手便向简百三的肩膀搭去。　　今儿个已经到了小妙仙每天出场的时间，一张似睡非睡、云鬓半散的白玉美人面缓缓从那窗户边露出来，又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她肩窝里趴了一只奶白色小仓鼠，伸头看了简百三一眼。　　可惜这次，这些男人们都忙着看这里的闹剧，许多都没看到小妙仙这不过几步路的出场，因此没人议论。　　简百三感到了背后的气流，本能感到威胁，条件反射地扣住来人肩膀，回手一个过肩摔——　　没有摔成功。　　因为简百三条件反射之下，用了全力。　　她只感到双手一轻，手中多了一条生生被她扯成两段的，血肉淋漓的断臂。　　简百三在大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把胳膊丢在了地上，伴着茶铺里人仓皇的逃窜声音，平静而真诚地对大汉道：“有什么好叫的？你该庆幸刚刚凑上来的不是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