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没有放手，沉默了半响，却道：“我现在不杀你。”

“我要先听实话。”

简百三微微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罗小鱼的脸：“我从入道以来，就被扯进这些事里。”

“熊秉厄、小柳洞、你、铜鹤。”

“熊秉厄收我为徒，是为了利用我。我早就知道师兄你在通过大黄监视我，但我觉得你有苦衷，又确实没有办法解除，所以我没有揭穿。”

“你教了我很多。大黄也一直很喜欢你。每次你做好东西，它都第一个过去吃。我感激你教我刀术，感激你教我认字，感激你亲手做的每一顿饭……”　　罗小鱼慢慢把头转回来，呆呆地看着简百三。脸上的表情比被简百三打得吐血时，还显得痛苦。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着，已经咬破了，露出来一块鲜艳的红色。　　简百三把手松开，罗小鱼软软地滑进水里，血洇开。　　简百三说：“我想听，你的实话，你的想法。我很不喜欢被骗。”

小钢炮想过来，被罗小鱼挥手挡住了。　　“……我当时，想看到你的选择。”

罗小鱼垂着头，说。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一个视陪伴自己多年的灵兽为草芥的人，像熊秉厄那样。不顾一切。”

“如果你那天，选择了不把本命灵兽的位置给大黄，我……我就准备杀了你。”

“你若是和他一样，我不能留你。你要是彻底成为熊秉厄的人，我就没有一丝希望报仇了……你或许还不知道熊秉厄……”　　简百三道：“我知道。”

罗小鱼顿了顿。　　“……我没有自信打过一个资源充足的天灵根。”

“不过……”罗小鱼看着远处的狼，苦涩地道，“我忘了，人是会变的……就和现在的你一样。我若现在再问你站在什么立场，就太过无耻了。”

简百三沉默地听着。　　“你和熊秉厄，有区别吗？”

罗小鱼听到简百三说。　　“什么意思？”

罗小鱼说，“我和那种，那种畜生……”　　简百三说：“你们的事，铜鹤已经告诉我了。”

“你和熊秉厄做了一样的事情，不是吗？你重视灵兽，重视陪伴在身边的家人，但是你却想杀我的家人。”

“师兄，你觉得，你是正确的吗？”

罗小鱼的脸色苍白，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总归有些同门情谊……”简百三说。　　她重新抬起刀：“我没打算原谅你，师兄。”

小钢炮不顾罗小鱼的阻挡，冲了上来，被一旁的大黄扑在地上，打成一团。　　亮光一闪，简百三刀尖一挑。　　罗小鱼紧紧闭上眼睛。　　汹涌的紫色灵力令人窒息般地扑面而来，拥在他撑在泥土里的手上。　　手上的戒指挑飞出来，一个东西从戒指里飞到空中，被简百三两刀斩断。　　罗小鱼重新睁开眼睛，竟然看见的是两根打磨完美的棍身，丑陋地浮在水中，已经和其他的部分分了家。　　那是简百三送给他的礼物——那双他很喜欢，也用过很多次的拐。　　比如当初，揍何通微的时候。　　罗小鱼不合时宜地想：“……师妹有时候，还像个孩子一样呢。”

杀人之前，竟然对他讨厌到，要把送出去的礼物重新弄坏的地步……她似乎连愤怒都显得格外真诚，格外不留情面。　　紧接着，就该他了吧？　　简百三却突然定住了。　　罗小鱼轻轻咳嗽两声：“师妹？”

简百三一动不动地站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铜鹤微笑的神情。　　如果现在就杀了他，他会不甘心吗？那么多年的追寻、忍耐，又算什么呢？　　简百三慢慢地收起了刀：“……铜鹤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他说，他每年都想喝桂花酒。”

“等你为他报完仇，我再来取你性命。”

“你我师兄妹关系，也就此结束吧。”

二人一时沉默。　　罗小鱼却真诚地微微笑了。　　“好，简百三。谢谢你。一路顺风。”

简百三展开了双翅，头也不回地唤道：“大黄，过来。”

罗小鱼睁大眼睛，看见那只狼突然变小，敏捷地跃进了简百三的臂弯。　　……那是大黄。　　简百三，没有变。　　一阵风起，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天边。　　罗小鱼用手捂住脸，浑身的疼这才细细密密地涌了上来。　　小钢炮拱他。　　罗小鱼抬起头，才发现它身上的鳞片掉了不少，看起来丑兮兮的，血淋淋的，却还在准备吐字。　　他只好耐心地等着。　　笨……走……了……，一……起……回……加……吧。　　小钢炮望着远处说。　　“家”太复杂了，它只会“加”。就这样，之前还看不起简百三。　　那里是小院的方向。　　罗小鱼抹了一把眼泪，笑骂道：“不许再说人家笨！”

小钢炮瞪着死鱼眼装死。　　回……加……　　罗小鱼艰难地挪到它背上，却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　　“不回家。”

“先把桂花酒，拿出来吧。”

罗小鱼说。　　天边微微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