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简百三拉住世奇珍，最后问道：“春无极是金丹，你不怕他们的灵识覆盖？”

世奇珍给了简百三一个鄙视的眼神：“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泉都这种地方都禁空了，何况这里那么多花楼……你觉得钟情宗会允许修士自己用灵识侵犯他们的领地吗？”

“……原来如此，多谢。”

简百三松手了。　　从西北偏门边上的矮墙跃进去，是一片灌木丛，玉砖铺成的小路微微发着淡淡的鹅黄色光亮。　　从里面看，这后院宽阔得几乎看不见边界。　　世奇珍催动灵力，黑色的身影像风一样掠走了，离开前给了简百三一个足够称得上威胁的眼神。　　简百三自己穿着黑色衣服，因此并没有换夜行衣，只猫着腰躲在灌木丛中。　　正准备出发，却听见几道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她心跳加速了一瞬，立刻下压自己的背脊和头，死死贴近地面，一边把剩余的一些掩气粉洒在了自己身上。　　一开始就被发现，未免就有些太点背了。　　好死不死，那几个杂乱的脚步声，偏偏在离她不过十步的地方停下了。　　简百三灵力悄无声息地运转起来，牵引着自己的心跳速度放缓、再放缓，直到平常五分之一的速度，这也是筑基的极限。　　“班主，郑仙师刚说了什么？我们待会儿先演哪一出？”

应当是几个伶人。　　那“郑仙师”，可能是春无极的弟子。　　简百三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那位“班主”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用气声说：“立刻都回去，今天不上台了。”

“什么？”

几道声音抬高了，其中一人说，“我们专门为长老排了两个月的新戏，凝儿他们……”　　班主快速地“嘘”了一声，语气严肃：“闭嘴，不要命啦！”

“我们几个没灵根的凡人，能靠着微不足道的能力得到修士的庇护，就知足吧！现在都给我回去，妆也不要卸，一点动静都不要出，更不要睡，别打一声呼噜，不能走动！就连撒尿尿到尿壶里的声音，都不能有！”

简百三把心跳压制得更慢了，心头发紧。　　今天，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班主，要多久啊？”

“等春长老的几位高徒通知再说。”

“这中间，一点声音都不能有吗？”

“没错，想要命就不能出门，不要出声，快去，快去！”

几道声音杂乱地离开了。　　一道脚步声没有离开，踱了两步，差点踩进简百三在的灌木丛里，吓得她浑身发毛，手紧紧捏着刀柄，做好了一被发现就立刻把他打晕的准备。　　还好，他只走了几圈，又顺着小路，往一边去了。　　简百三暂且松了一口气，起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以春无极的作风，天字一号院，一定不会和他们安排在一个方向。　　简百三一路警惕，所幸一路上没有遇见太多人，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华贵的后院，虽然称不上前院那般灯火璀璨，但一路上总有些东西发着光，让简百三不得不绷紧全身精神躲藏，避免被人看见自己的身形，引发盘问和打斗。　　这院子里不仅有发着光的玉砖，还有半空中上下起伏的龙膏烛灯，更有一些荧光植物。　　虽然简百三选择停下的地方，灯更多。　　一根根细若龙筋的透明琉璃丝密密麻麻地立在巨大的玉砖地上，有高有低。　　高的足有四五人高，矮的还不到简百三肩膀，彼此间仅留了一人通行之隙。　　琉璃丝上顶着同样晶亮的各异镂空灯罩，里面的龙膏烛却未曾点燃。　　就连脚下的这一片玉砖也没有亮起来。　　导致这一片灯林，原应该是最亮、最惹眼的风景，现在却黯淡得不得了，在一整个亮堂的院子里格外突兀。　　事出反常必有妖，简百三想。　　这里的灯具很华贵，也许尽头就是那个没有人居住的天字一号院。　　还好，这里没有点烛。　　“……了吗？”

正准备再研究一番的简百三，却突兀地听到了身后，模糊地传来了一声问话。　　没有空再行研究，简百三一悚之下，立刻吸腹转腰，一头钻进了这片灭着的灯林中。　　顶天立地的琉璃丝反射着一千轮头顶明月，在这里面躲着，就几乎不用掩藏，也能保证外面的人看不见自己的身形。　　简百三故技重施，再次压低自己的心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住自己的刀柄，免得它碰到旁边的琉璃丝，发出声响。　　此刻她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不爱戴任何首饰，就连头上的簪子都是木雕的。　　若是换成丁零当啷的采音过来，她身上的各色首饰，能像敲梆子一样把身边的这些琉璃丝全都敲响。　　她听着灯林外面的动静。　　声音由远及近：“……张师兄，师父要求的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行。”

“张师兄”疲惫地说。　　简百三听出来了这个声音，这是春无极的大弟子，张恒。　　“那位大人……”另一道声音压低，又抬高一些：“……时候来？”

“等等，”张恒突然往灯林的方向走了一步，“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简百三心里同样一悚。　　张恒的实力，比她要高！再凑近些，或许就能发现她！　　简百三慢慢、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张恒手中出现了一缕蓝色的火焰，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一时四处俱静。　　简百三的一口气已经到了极限，却死死憋着，不敢呼出。　　“……看来没什么。”

张恒手中的火灭了，却不曾向里走一步，“那位大人应该快到了，他给师父传讯时说深夜到。”

简百三紧迫感骤然增强。　　看来，天字一号院要有人来，还是位强者。　　动作得快。　　“真的不需要任何招待吗？”

“就跟师父说的一样，噤声当他不存在就行了，依照经验，那位大人不出门，而且没见过他杀人。”

“那就好……”　　两人的脚步渐渐远了。　　简百三松了一口气，口里的浊气吐了出来。　　却见被她吐气波及的琉璃丝微微颤动起来，上面的灯罩转动，上面镂空的红鱼画、山水图都跟着动了起来，灯光大亮。　　简百三目瞪口呆。　　张恒去而复返，手中火焰逼人，霎时就冲了进来，和简百三打了个照面：“谁？！”

简百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头脑却一片空白。　　她扭过自己僵硬的脖子，对张恒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