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十分钟,江宁都没习惯这昏天黑地的黑色调。
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那种奇怪的头疼的感觉越发的醒目,甚至逐渐有了种头重脚轻的错觉,江宁极力压抑住那种从胃里翻涌出的恶心感,眯起眼打量着周围。
黑色,满目皆是黑色,周围的家具都融入了这无尽的黑色,多看几眼,甚至有种头晕目眩的压迫感。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江宁有种在过山车上反复来回了十次的眩晕感。
“小朋友,你这样躺在地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蓝青松抱着一个孩子向江宁走来,“你说的孩子是不是她?”
卷缩在蓝青松臂弯里的小贝半睁着朦胧的双眼,显然作为一个“私生”,极度不要脸地偷偷潜入进了爱豆的家,见爱豆不在家,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睡着了这一举动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小贝一见来人,整个人完全是兴奋状态,死死地抱着蓝青松的臂肘不撒手,完美诠释了何为一个合格的脑残粉。
江宁为了避免她再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一把揪住她领子往后一拽,“你给我过来!”
小贝哭丧着脸,大声嚎叫着,江宁觉得这样的熊孩子真的太欠揍了。
江宁尴尬地说:“现在的孩子,不教育不行......看来还是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他起身的时候,发现那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顿时消减了许多,虽然四周还是浓稠的黑色,但是起码能见度比刚才清晰了很多,眼睛也习惯了这个强烈的色调。
“没关系,既然曾是同门,你不用觉得抱歉。”蓝青松倒是很好说话,他甚至笑着摸了下小贝的脑袋:“想要签名照吗?”
小贝疯狂点头。
蓝青松去拿二楼拿签名照,江宁和小贝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江宁觉得眼前这熊孩子太过可恶,一想到要是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欠抽模样,他要怎么办,但是仔细一想,按照他的属性,应该也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你坏蛋,竟然不告诉我你认识蓝青松!”小贝先发制人。
“呵呵。”江宁只能干笑,又说:“你这是私闯民宅,让陆正曦拷你去吃牢饭!”
“傻papa,你觉得他们拷得住我?”
现在的孩子不好骗。
江宁的目光四处溜达,先前那种不适感已经彻底消失了,刚装修完的时候,黑色的墙壁还没目前看起来这么深沉,江宁总觉得这股黑色说不清的闷人和压抑。
江宁站了起来,围绕着客厅转了一大圈,眼前的黑色就好像是大海的中心那般深沉,望久了恍惚觉得像是致命的漩涡,吸引人一步步入内吞噬,江宁晃了下脑袋,不自觉地伸手触碰了这黑色的墙壁。
彷佛结了层冰似的寒冷。
脚步声从楼上而下,蓝青松给了小贝好几张签名照,不仅如此,还很愿意配合小贝合影的要求,在江宁一句“你又不会出现在照片上,搞个寂寞”里此事终结。
江宁拽着小贝起身告辞,余光看见二楼拐角处一个影子一闪,虽然二楼灯光灰暗,几乎到了没什么光线的地步,但是江宁视力不错,尤其最近他觉得自己的视力越发的好了,所以他肯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人。
啧啧,这些明星的私生活真的精彩。
江宁牵着小贝离开的时候,这个小恶魔拿着照片一路上看个不停,满脸都写着“花痴”二字。
“下次你要是再敢私自离开培训机构,你就不要回来了......papa们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小贝如今心愿达成,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我说你还真有本事,还真让你找过来了?”
小贝仰天看着江宁,咧嘴笑着:“是啊,他长得比电视上还好看,我还以为他在家,我听到二楼有动静,结果喊了半天他也不出来,我就缩在地板上睡着了,papa,你不要告诉papa,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小贝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告诉杜玦,江宁“呵呵”笑了声,往她脑袋上使劲揉了揉。
深沉的夜高高悬挂着,夜明星稀,明天的天气应当不错,江宁想着久违十多年的江家老宅,内心似乎鼓起来了一个充气的气球,他莫名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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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高速发展的城市而言,城乡结合地区的发展似乎不那么尽人意,起码江宁觉得眼前的景象和自己童年时期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马路倒是变宽阔了些,路上的车辆相对记忆中也是更多了,杜玦的车沿着湖岸行驶着,这片不大不小的湖泊是江宁儿时记忆中最深的烙印,他就是在这湖泊旁的小道上学会的自行车。
湖面波光粼粼,阳光落在湖面形成道道折射刺眼的光线,江宁眯着眼看着熟悉的景物,幼时一幕幕像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湖边的廊亭,石凳,石椅,宛如昨日光景。
杜玦看了眼甚少沉默的江宁,默默地放慢了速度,他们在夕阳下沉前赶到了江家祖宅。
白墙黑檐的祖宅在落日余晖中彷佛是沉淀在厚重历史中磅礴的见证,白墙上密布着数不清的岁月中遗留下的划痕和缝隙,青苔和藤曼沿着痕迹奋力挣扎上长,大门上垂挂的铁索锈迹斑斑。
钥匙和其他笔记都被妥善地保管在了江宁的家里,昨晚江宁取钥匙的时候,只觉得这把不起眼的钥匙如有千金之重。
江宁的眼眶有些泛酸,十多年未踏及祖宅,原本以为只是占据记忆中不大不小的角落,到头来却惹得他心绪大乱,江宁总觉得是自己年纪渐长的关系,他开始对很多事带着复杂的感触。
他抬头让几乎流出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这个才是我的老窝,怎么样,厉害吧!这里住过好几代人呢,我爸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杜玦轻轻“嗯”了声,说道:“很厉害,你父母也是很伟大的人。”
沉闷的“咔擦”声后,记忆中的庭院重现在江宁眼前。
四周紧闭的屋门在夕阳的背光中落下了沉闷厚重的轮廓,时至今日,江宁依旧记得这里的每一间房曾经住过谁,又是作为何用的。偌大的院子中是记忆里印象颇深的常青树,数十年不见早已枝木粗壮,叶如亭盖。江宁的祖父很喜欢在夏日坐在树下纳凉,那摇摆不停的摇椅依旧摆放在常青树下,历经风雨的椅身褪去了良木原有的色彩,陈旧腐朽得似乎随时会解体。
眼泪溢出眼角,江宁甩了下头,笑着说:“看来要整理很久了,杜律师,我们先出去解决晚饭问题吧。”
杜玦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揽过他肩。
记忆中的街道宽阔了很多,江宁想起小时候马路边都是各种小摊,卖泥人糖人,卖糖葫芦桂花糕,还有气球竹蜻蜓,热闹得很。现在取而代之的是沿街的门面小店,江宁也看到了桂花糕和各种工艺品,可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小时候的味道了。
“杜律师,我跟你说,我记性可好了,就那儿,那个街角你看到没?”江宁伸手往那里一指:“那里从前站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他亲手做的糖葫芦可好吃,绝对比你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还有那个卖衣服的门店,从前是个小摊位,那个手艺人捏得一手的好泥人,每次江群来都吵着要买,还偷了爷爷送我的,最后被他爸揍了个半死。”
江宁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童年之事,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时过境迁,从前的味道是找不到了,但是他们还是找到了家味道不错的点心铺子,哪儿晓得才一家跨进去,就被人喊住了。
“江宁!”
那人是林池,他左后还拿着个肉包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人坐了一桌,林池听完了前因后果,咽下了嘴里的肉包子,说:“你家老祖宗的宅子原来在这里,那是不是墓地也在这里?”
“排位都在祠堂里,走点路就能找到,你要干嘛?去给我家祖宗烧香?”
林池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说:“这难道不该是你做的事么?向你祖宗磕个头,希望江家能重振雄风。”
“......”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街口那里的李家宅子,有人过了身,我是来做法事的。”
不少风水世家的确会接这样的工作,但是江宁倒没想过同行同辈竟也有,只是又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儿离他们省城路途遥远,怎么就这么巧找了林家过来。
林池似乎也看出了江宁的疑问,直接答说:“事情有些微妙,我爸觉得也是我锻炼的好机会,就让我过来了。”
看来林家也是被委托的,正常来说这样的法事无需劳烦名门世家,既然找到了林家身上,似乎事情看似不那么简单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林池一愣,放下了筷子,招呼老板又上了几笼点心,笑说:“你直觉倒还真准,的确,事情不那么简单,只是再难又如何,怎么可能难得到我林池,别忘了在筒子楼里你们浩浩荡荡这么多人,还不是我一只手就收服了女鬼。”
筒子楼...江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说八百年前的事你还拿来炫耀简直够了。
“到底什么事!”
“事情说来也简单,李家老爷子是三天前过世的,按李家祖传的习俗,下葬前七日棺木必须停留家中,子孙后代都需守灵戴孝,但是李家的子孙反馈在夜晚看见了过世的李老爷子。”
“......”江宁挠了挠脑袋,来了句:“眼花了吧。”
“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杜玦说:“你说下去。”
林池从沈一飞口中听闻了江宁和杜玦的那些事,心里对他们没其他想法,只是毕竟两人是那种关系,而在吕氏村落和清莲观的时候,他也明白此人的能力和气质都并非常人,胡林池不禁打量了他好几眼。
“绝对不会眼花,说是在院子各处都能看到李老爷子走来走去的身影,还能听见他说话声,你们说是不是很玄乎?”林池相当得意地拍了下胸口:“这事落到了我身上我当然得过来看一下了,李家就怕是李老爷子死得不安分,这场法事务必要好好操办。”
江宁不是看不起林池,他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说不上的奇怪,回头却看见杜玦垂眸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