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玦不紧不慢地反问说:“你说呢?”
江宁微怔,有种暗藏着的小心思被人看穿的窘迫,他“哦”了声,说:“看来见色起意的人不只是我一个。”
“等把这里的事解决了,我再告诉你。”杜玦伸手托住他脸,指腹沿着他立体的脸部轮廓轻轻摩挲了几下,惹得江宁心脏狂跳了几下。
江宁深吸了口气,稳了稳神智,他总觉得吧,如今他和杜玦的立场已经截然相反了,从他最初的撩拨,一门心思的喜欢,到如今反而觉得根本是自己由始至终都被吃得死死的。
杜玦对于晚上的未知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紧张或者急躁,他对江宁小时候发生的事非常的感兴趣,硬要他一件件说给自己听。
江宁无事可做,索性将祖宅做了个彻底大扫除,他边扫清地上的枯叶,边唠唠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童年的一些中二事。
他刚说到为了帮江群像隔壁街的小姑娘搭讪而帮人家爬树掏鸟蛋,立马住了嘴,回头扫了杜玦一眼:“我严重怀疑杜大律师居心不良,你就那么喜欢听我那些不入流的黑历史?”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的父母和祖父是什么样的人。”
江宁一愣,说:“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时候我的父母都在城里工作,都是祖父陪着我,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江宁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回忆前尘往事的人,但是想到自己的亲人不免就多愁善感了起来。
“父母辈我只剩下大伯一个,就江群他爹,我过年得回去一次。”
江宁想到这个就挠了几下头发,每次回去就好一通被人催婚催育。
“我陪你一起回去。”
“......”
江宁反复咀嚼了这句话,虽然他觉得杜玦说得没毛病,他们以后在一起的话,瞒着江临东显然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也不想瞒,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杜玦这样笃定的态度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江宁一笑:“行啊,不过我可和你说我大伯是个暴脾气的人,他和我爸的性格截然相反,小时候江群可没少挨他打。”
“你大伯要是对我不满意,我不介意他打我。”
“......”
江宁发现杜玦真的越来越语出惊人,让人捉摸不透了。
这里的天暗得特别早,一入夜他们就整装待发,其实要说装备齐全的只有林池一人。
林池看着几乎两手空空的两人,人艰不信地问:“你们好歹带些防身的东西吧......”
江宁说:“面对未知之物,准备什么都是多余的,随机应变吧。”
林池皱眉:“废柴,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江宁向着身边的杜玦努了努嘴:“有男朋友在,还用带什么东西?”说完还很自然地握住了杜玦的手。
林池压根没脸看,尚且还算明亮的月色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林池看着自个拖在他们身后的影子像条多余的尾巴,不禁感叹自己是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如蹲在灵堂继续诵经来得舒坦。
顶着月色,花了不过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就来到了林子入口,江宁回头看着没入月色的宁静小镇,安逸祥和,岁月静好。
“这里不会迷路,看到那边的山坡吗,沿着这里走过去就能看到墓地了。”
这条路并不长,而山坡也彷佛近在咫尺的距离,抬眼就能看到,这片林子不大也不会迷路,江宁小时候在这里掏鸟窝掏鸟蛋爬树是日常操作,即便时隔数年他也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变化,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去。
“杜大律师,我真该白天带你过来一次,这里的树木并不密集,你往缝隙里一看都能看到小镇一角,景色还挺好的。”
“还有,哈哈,我就是在这棵树上掏的鸟蛋。”林子并不密集,月色明亮,前方的道路非常的清晰,江宁又用手机的照明一扫,眼前的景象清楚无比:“这棵树我记得可清楚了,你看他的形状像个张牙舞爪的龙,不知道现在上面还有没有鸟蛋了,要不等下我爬上去试试。”
“啊,杜律师,还有那里,就那块空地,应该就是这里附近,我偷偷告诉你江群根本不会爬树,他偏要和我比,结果从上面摔了下来,直接摔成了狗吃屎。”
杜玦虽然没怎么搭话,但是全程微笑脸,两人挨得越来越紧,杜玦甚至时不时摸一下他的脑袋,勾一下他的肩膀。
林池:“......”他不太懂这两个人到底是来捉怪物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啊!”江宁兴奋地指着前方:“哈哈,那里啊,我还记得......”
江宁堪堪地停住了脚步,他双眸微眯,警惕地看着周围,深夜的林子除了偶尔的虫鸣,只有他们几个外来人唐突的脚步和说话声,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四周陡然深陷异样的宁静。
这样让人心生恐惧仓皇的昏暗和无人声响的寂静才是山林本该有的样貌,然而江宁刚才看到一道急速而过的影子。
以他现在绝佳的视力,他肯定没有看错。他侧头看向了身侧的杜玦,见他神情戒备,心知他也看到了。
唯一什么也没看到,只觉得四周突然陷入安静的林池开口说:“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你刚不是说得挺高兴么,继续啊......”
江宁回头,食指覆在了唇上,做出了噤声的动作,林池心领神会,立马掏出了包里一沓符箓。
明亮的月色依旧懒懒散散地透着树叶的缝隙照亮了四周的景象,偶尔微风拂过,轻飘的树叶发出窸窣的声响,江宁却能在这样寻常的声音中敏锐地捕捉到异常的响动。
他压低了声音:“那棵树上藏着什么东西。”
杜玦视线的方向同他如出一辙,他微微一点头,抬步向前走去。
林池见二人紧张地看着那棵树的方向,将符箓死死地抓在手心里,心里想到了什么,突然惶恐不安了起来。
与其同时,树叶猛然大震,稀松的树叶洋洋洒洒地落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紧接着一个巨物忽然从树上落下,江宁只看到那玩意像是蜘蛛似的从身侧两旁伸出许多只脚,速度极快地沿着树干爬下,本能向左一闪,在草地上滚了个大圈才堪堪躲过了重击。
巨大的动静后,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林池的动作慢了一拍,虽然随着江宁也朝左边躲去,但是他倒地的瞬间,脚踝处碰到了那巨物的爪子,只觉得坚硬如石,力道惊人。
“江宁,你老家怎么还藏着这种怪物!”
江宁自小在这林子里乱蹿,能看到的只有蛇虫鼠蚁,什么时候会生出这样的怪物?他不禁只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杜玦,你说会不会是......”
“应该没错,就是他。”
林池听不懂哑谜,直问:“什么啊?”
“李老爷子。”
林池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看清那怪物长什么样,但想也知绝对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像人的东西。
柳树铸造的棺木的确让李老爷子复活了,可同时也把他彻底变成了怪物。
林池刚才手里黯淡的符箓,皱眉说:“这些估计是起不了作用了。”
江宁戴上了手套,刚想说符箓拿在手里聊胜于无,却听到尤甚刚才那巨大的声响,四周草丛树木一阵大动,然后在江宁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向它们冲来,疾速而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江宁听到了林池大叫的声音。
这一次江宁看清了那个东西,他的确如同蜘蛛一样有着很多只脚,只是这些向外延伸的肢体除了脚还有手,就像是将手和脚横七竖八地插在了人类的躯体上,肢体的颜色是一种腐烂的沉黑色,确实力大无穷,硬生生将一米八的林池直接连带着扯到了树上。
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
江宁的心狠狠地跳了下,明亮的月色下,草地上是长长的血流痕迹,他不知道林池受伤的程度,甚至此刻他也听不到林池的声音。
哪怕是大叫着喊救命,江宁也希望听到他的声音。
沉默的几秒后,眼前的巨树连续剧烈的摇晃,有什么东西从茂盛的枝叶间被狠狠地向外扔出,江宁来不及接手,却见杜玦向那东西飞出的方向快速一跃,拦腰将他扶在了地上。
林池已经晕死了过去,脑袋歪在一边,腿上是大片的血迹,鼻下一探,尚且还算平稳。
江宁刚起身,背后疾风忽至,利爪从后抓住了江宁的两肩,乌黑发紫的利爪深深陷入江宁的肩臂,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江宁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道向后拖去。
没拖多久,江宁忽然低头一下,不顾肩头传来的剧痛,伸手钳住那令人恶心的利爪,心说这世间千奇百怪的物种太多,似乎也太小看杜玦送给他的皮手套了。带有鳞片的手套长相很不起眼,可其坚硬程度和自身所带有的力道却不容小觑,那怪物显然也没想到江宁有此举动,速度堪堪停顿了下来,乘此机会江宁反身一转,瞬间和那怪物调转了方向。
疾风凌厉而过的声音,江宁觉得肩膀扼住他的力道顿时一松,身后传来巨物倒地的声音,杜玦手持镰刀站在了他身后。
怪物的头颅滚在了他们不远处,那是一只人脸,却又不似人的模样。
占据了半张脸的大眼只剩下漆黑的瞳孔,皮肤干枯松垮勾勒出头骨的轮廓,嘴长得大大,漆黑宛如无底深洞,早已没有正常人的模样,可江宁依旧从李老爷子房间里那幅巨大的相片里看出了他本该有的模样。
杜玦伸手将他扶起,却染了一手的血,眉头皱起,连神情也阴沉了几分。
江宁龇牙咧嘴地挥动了下手臂,表示自己很好还能大战三百回合,还不忘嬉皮笑脸地说:“死神大人好默契啊,我这才转身,你镰刀就落下了,真是快狠准!”
杜玦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听草地上有什么东西滚过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去,见那被杜玦坎去的头颅悄无声息地滚到了躯体的身边,清脆的咔嚓声后,头颅原封不动地按在了躯体上,
“李老爷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