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当然不会怀疑清玄道长的本事,一想起在清莲观的那几天，难怪觉得林池神色有异，原本他还以为是不是林池对他们几人起了疑心，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清玄道长的寥寥数语。
江宁不会做无意义的劝慰,只问：“有没有更具体的？”
林池摇摇头：“没有,他只说点到为止,好自为之,其实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挺奇怪矛盾的一个人,按说我这样的背景和从小耳濡目染的各种怪谈事迹,我应当是心存不疑的，可偏偏这事落到了自己头上，我还就偏不信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池突然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就是等着被打破的。”
江宁一笑：“就是！别忘了我可有两次差遣你的机会，这可是你输给我的。”
“去去去，你们江家人,呵呵。”林池在他肩头揍了拳。
林家派人前来接走了林池去医院,工作日的傍晚,市中心长而宽的马路上车辆赌成了长龙，江宁也累了,靠着椅背歪着头睡了个昏天黑地。
车还没完没了地堵着，江宁迷迷糊糊地眼睛撑开了条缝，橙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玻璃变成了一个个晕眩的光圈,江宁醒了睡睡了醒,稀里糊涂间又做了好些极其不连贯又似是而非的梦境。
车内的空调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身旁的那人身上冰雪般清冷的气味有意无意地送入鼻腔，江宁感觉有人在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他觉得痒痒的。
“杜玦，别闹。”江宁困得厉害，他别过了脸去，恍惚还能听见窗外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
“你不是问我在筒子楼的时候我是不是就看上你了？”
杜玦的声音清淡又幽深，像是来自遥远的某个熟悉的时空，他温柔的气息挠得江宁的耳廓痒痒的，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不是那个时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记不得那些岁月，我就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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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旅程说不上愉悦，可回归了阔别十多年的祖宅，江宁心里总是带着别样的情感，虽然回家后他倒头就睡足足两天，风水世界的苦差事多半都是半夜行动，委实在时间上有些不太适合他这条咸鱼。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江宁特意在白天去了次培训机构，红芙蓉和酒翁他们依旧没有回来，江宁觉得估计那苦差事真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此次前来他自有目的，直接穿过走廊到了后院。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却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光源总让这里不至于过分黑暗，古树巨大昏暗的轮廓静立在眼前。
初见之时有些害怕，见多了总觉得不过是棵会说话的大树，然而通过这次发生的事，江宁觉得真心不能小看培训机构里任何的东西。
他还未走进，便听得一阵“窸窣”之响声，似乎是什么动物滑动摩擦着草地发成的声响。
“柳神？是你吗？”江宁试探地问道。
“不是。”
滑腻的质感从手臂一路延伸至掌心，闭着眼也知道来者是何人。
“哟，小青蛇怎么在这里？”
蛇张了张嘴，蛇身向上一蹿，和江宁平视着：“我盘在树上睡觉，听到你声音了就下来了。”
“十二，二十四还有三十六去了哪里？”江宁念叨着小贝给这些动物取的名时，总觉得在背九九乘法表。
“都出去了，他们走的时候把它们都带走了。”
江宁明白了它的意思，红芙蓉酒翁他们出去给冥府办事的时候把它们都给捎带上了，不过也难怪，这些神奇的动物总有派的上用处的地方。
蛇又说：“我还以为短时间都不会看到你了。”
的确，老师们都不在，学生也不用上课，要不是有事想问江宁也不会过来。
“自然是有事了。”
“要去图书馆？”蛇头往后一转：“我知道老王把钥匙藏在哪儿了，我可以替你拿来。”
“先多谢了，下次有需要必来找你，我这次是来找柳神的。”
“找我做什么？挨打？”
“......”
刚才还禁止的柳树突然无风自动，柳条上下左右一晃，毫不客气地伸出一截，宛如手指般指向了江宁。
“你在？”江宁一脸抽搐：“那我刚才喊你，你怎么不出现？”
“我看你两聊得挺好，不忍心打断。”
“......”
江宁绕着柳树转了一大圈，思索着这件事该如何开口，柳神先不耐烦地呵斥道：“男人，你以这样的目光打量一位美女，是极其不厚道的！”
“......”
蛇却抬头，吐了下信子：“放心，你再美，他对着你也硬/不起来。”
“......”
要不是有些事江宁想问清楚，他此刻很有立马掉头就走的冲动：“你两还真能聊到一块儿去，算了算了，我就直问了，柳神大美女，我这几天看见了你的亲戚，哦，不对，也许是你的子子孙孙。”
柳条出其不意速度贼快地在江宁屁股上抽了一下，这力道并不重，江宁却装模作样地喊了声疼，又说：“真看不出柳神大美女还有这样的本事，把死人都异变成了怪物，还是个长了许多只脚的怪物，砍都坎不死，跑也跑不掉。”
柳神沉默了，周遭陷入了连时间都停住流动的寂静，唯有盘缠在他臂膀上的蛇时不时吐一下信子，似乎在等到故事的后续发展。
“老板是怎么解决的？”
江宁没想到她直接问了结局，便说：“地狱鬼火烧死的，烧的是干干净净。”
“看来也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了。”
“所以我就好奇了，柳神大美女老师竟然有这通天又可怕的本领可以把死人变成怪物？”江宁其实还有个疑问，酒翁红芙蓉，甚至是极少出门的何洛都集体出去给冥府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唯独这柳神依旧坐镇培训机构，大有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的架势。
“她是神，不是魔。”说这话的是蛇。
江宁有些诧异，既有对于这件事真相的好奇，也有对于竟然是由蛇说出口的惊奇。
“我从不知道身为神，竟然还拿着反派剧本？”
“柳神乃神木，这点你大可放心，神物在污浊之地必定消耗本身的灵力，只是没想到灵力不仅仅被消耗了，还被反噬了。”
尘世人间在江宁看来用污浊之地来形容倒也不为过，人的七情六欲，善恶罪念，不仅仅是对与错和善与恶，而是不知不觉形成了一种类似可以侵入一切的氛围和环境。
“所以神木降生在这样的土地上被侵蚀了？”
蛇脑袋向下一晃：“的确可以这么理解。”
“柳神到底从何而来？”
“上古时候的故事遥远又漫长，说上几天几夜也是未完待续。”
江宁觉得这条蛇估计和小宝小贝窝在一起看了不少的电视，还是那种不跳开头曲和结尾曲的。
“柳神大美女，你从未离开过这里是和杜玦做的约定？”江宁认为这是唯一的可能性，杜玦早就知道柳木的危害，也就是说很久之前或许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因此柳神在此被禁足。
“你的猜想都是正确的，我记不得是多久之前了，总之是距离现在很久远的年代曾经因为我而发生了重大事故，也就是在那一次我被杜玦捡到了，他带我来了这里并且和我约定我永远不能离开。”
杜玦的做法是正确的，要是等到遍地都是柳神的子子孙孙，这世界还不得乱套了。
“虽然时隔久远，但是我记得当时的亡者并没有变成你刚才所说的长有很多只脚的怪物，当时的确发生了异变，但和你所说的并不同。”
江宁却想到了狐疑之处，柳神早就被杜玦禁足在此，而且按照杜玦的处事方法，当年肯定杜绝了所有后患，绝对不会让柳神的根重新在人世发芽生长，那这次的事件要如何解释？百年前发生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江宁，有些事是注定会重蹈覆辙的，逃也逃不掉。”
柳神这番话让江宁觉得异常奇怪，似乎是早知道了一样，而简单的这句话又似乎在给江宁提示着什么。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老板？我相信这样漫长到让人昏昏欲睡的故事，只要是他，你一定会听得津津有味。”
“......”
“告辞，两位！”
江宁放下了蛇，转身离开了，从酒翁开始，然后是何洛，现在是柳神，他们都是杜玦带来的，他们身上曾经隐藏的秘密都逐一被揭开。
下一个，会不会是他自己？
确认江宁真的离开了这里，蛇眼咕溜一转，它轻巧地攀上了树干，一路滑向了枝叶最茂盛的地方，将自己盘成了一卷蚊香。
蛇慵懒地说：“杜玦当年的私心也是失败了。”
柳神陷入了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语气略带调侃：“别说人类，哪怕是我们，谁不藏着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好比你，把自己伪装成蛇，你也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