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他愣了半晌，问道：“大伯，你们认识？”
江临东关上了电视，他负手站着又看了杜玦几眼,却只是淡淡地说：“不认识,江群这混小子说你会带个朋友回来。”
“哦。”江宁招呼杜玦坐下,看着大伯臭烘烘的脸色,往他肩上捏了几下,笑着说：“大伯，我来厨房帮你,一会儿就能开饭。”
“哼,算你识相，你没比那混小子好多少。”江临东嘴上唠叨着，顺手把一篮子菜都扔给了江宁让他帮手。
江群见他们进了厨房,忙凑近了杜玦，声音压的极低：“我说杜大律师，你可要小心了，我爸今天心情不佳,你要是打算谈和江宁的事,我觉得今天可不是个好日子。”
“放心,你爸要是想揍人，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江群不好爆粗,只得勉强笑着问：“这话怎么说......”
“赵冲天算卦成瘾，没和你说今天的算卦结果吗？”
“......”江群只想哭。
江宁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洗菜，看着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碧绿的蔬菜,心情竟意外地好。
“这么说,他就是那个人了,是吧。”江临东往碗里敲了个蛋，这句话在碗筷的碰撞声中格外清晰。
“嗯。”江宁一愣，嘟哝了句：“江群这个多嘴的。”
“和这混小子没关系。”
“大伯，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爸妈告诉我的。”江临东瞅着碗中打得顺溜的蛋液，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你爸妈是眼不见为净，随便你怎么着了。”
江宁一时之间还真没听懂：“大伯，什么叫做我爸妈告诉你的？”
江宁有些懵，总不见得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算出他会找个男人回来吧，这么一想似乎有些窒息。
“差不多就那个意思，我这代人思想保守，凡事都是循规蹈矩的，我是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小青年的想法，要说真的支持我也是不赞成的，你爸妈走的早，我既然是你大伯就该管着你的，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我只能尽量理解你们。”
江宁想起那个总吹胡子瞪眼，但凡江群做了一点错事就恨不得往死里打让他学乖的大伯，总之不管怎么说，刚才这话绝对不像江临东说出来的。
要真是这样，这事也太容易办了。
“我怎么从没想到大伯你这么开明？你要真是这样，干嘛我每次过来你都催生催育的？”
江临东放下碗，抡起擀面杖往他屁股上揍了下，“混小子，我当时是希望你好的，难不成叫我开口让你带个男人回来啊！”
“大伯。”江宁知道在江临东面前该怎么服软该如何说好话：“这事你可以指望江群啊，他能行！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临东背过头去不说话，他手艺很好，捣鼓出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江群已经不和他闹别扭了，两人头凑在一块干了两瓶红酒。江宁嘴里吃着饭，眼神倒在江临东身上晃悠，按照大伯刚才的意思，他爹妈早知道他会找个男人回来了，这感觉微妙又惊悚，而江临东虽然和江群推杯换盏的，可眼神也总在杜玦身上转悠，那种审视的眼神看得江宁一愣愣的。
杜玦比起江临东更泰然自若，非常自然地跟江宁说话，又顺手给他夹菜，期间还和江临东碰杯了好几次，活脱脱像个将老丈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刚上门的女婿。
这里的房子不仅价格便宜，面积也更大，江临东的房子有好几间房，而他似乎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似地，早就替他们收拾好了房间。
江宁带了几天的换洗衣服，按照往常，他起码会在大伯家住到初七初八的。
杜玦正在整理自己衣服，从换洗的内衣里看到了一件绝对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东西。
一条泳裤，还是花里胡哨紧身的那种，杜玦的眉头越皱越紧，别说这么......张狂的颜色和尺寸......单说这游泳裤他也是没有的。
杜玦下一秒就明白这是谁放进来的了。
“阿宁......”
江宁余光一瞥，兴奋地说：“啊！你喜欢吗？我挑了很久了！大小怎么样？肯定合适啊！一定合身这点毋庸置疑，我还不清楚么，颜色怎么样，是不是棒呆？我看你那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就想说这个颜色和样式你肯定喜欢。”
“......”
江宁才不管，将他的默认当作了非常喜欢。
“就当时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了。”
“......”
江宁看着渐渐石化的杜玦，还讨巧似地从身后环住了他，用鼻尖蹭了蹭他耳后：“开玩笑的，礼物当然不是这个，我早跟你说了我大伯很难搞，这条泳裤你就先收着，肯定有用得到的时候。”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宁不想给他单纯的心灵遭受重击，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你会游泳吗？”
杜玦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似地默默地把泳裤又塞回了包里。
大年三十一大早，江宁起床地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杜玦地床铺干净如也。
江群嘴里叼着油条，八卦似地凑了过来：“我醒得早，看见你家死神大人天还没亮就跟我爸出去了。”
江宁挠了挠鸟窝似的乱毛，他转念一想又打开了杜玦的行李袋，看见他送的那条花里胡哨的泳裤还好端端地塞在里面。
“奇了怪了。”江群看了他一眼，“我爸是转性了么？”
“这该问你。”
“我哪知道，我也不常回家了，算了，反正即便不是游泳，也不会是什么好差事。我说江宁，刚才林池发了个消息给我，说一会儿要去清莲观，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你两还能聊一块去？简直天方夜谭。”
江群一愣，立马捶了江宁一拳：“你够了啊，以前那些打来打去吵来吵去的事就甭提了，反正你男人也不在，就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如何？”
江宁看着那条泳裤，发出了一阵叹息。体育老师作为江临东毕生的职业生涯，导致他对运动和身体健康方面尤为重视，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宁宁愿一个人，也死活不愿意和江临东同住的原因。
谁受得了每天一个小时的晨跑和十公里的夜跑，时不时还掺和着各类体育运动，最可怕的是一到冬天就开启的江家独门活动，冬泳。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时候都不会有同学朋友愿意来江家玩的最大原因。江临东一看有同学来做客，就会打着强身健体的幌子，要那些小朋友们一起跑步，跳远，爬云梯，活像培养下一个世界级的运动选手似的，久而久之，再没人敢上江宁家玩了，自然身体彪悍的陆正曦除外。
今天最起码杜玦是没有和江临东出去游冬泳，只是看着外面北风呼啸的天，江宁觉得无论干什么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怕光是风就该被灌饱了。
他们吃了点早饭就去了约定地点等林池，那个车站是去到清莲观唯一的班次。
没等多久林池就随着前来的大巴下了车，他脸色铁青，精神相当不好。
江群不忘调侃他一下：“哟，林池，听说你前阵子腿给摔折了，这么快就能下地了？”
林池脸色阴沉，不轻不重地哼了声，只说了句：“今天是最后一天。”
江群问：“什么最后一天？你该不会是把脑子也摔傻了吧。”
江宁倒是听懂了，林池的意思是之前清玄道长给他算的卦，他在今年会有个过不去的大劫。八壹中文網
“再高明的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江宁笑了下：“你看今年只差这最后一天了，淡定吧，去清莲观走一遭，保你神清气爽的，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事事顺心。”
车站离清莲观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徒步即可到达，或许是年三十的缘故，路上人特别的少，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后，这条路上只剩下他们三人了，阳光被云层遮盖得严严实实，天色瞬间阴冷了下来。
江群瞥了眼厕所的指示牌，咕哝了句：“早上粥喝多了，你们等我下。”
林池把包扔给江宁，也跟着去了。
江宁在原地站了会儿，刚给杜玦发了消息。
【死神大人在做什么呀?】
他听到了落叶窸簌之响，冬日里光秃秃的枝干上偶尔有几片枯叶，飘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看见那颗粗壮的树干下蹲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面前摆放着肮脏破旧的席子，上头放着几张碎纸，笔笔划划竟都是些奇怪的图案。
“年轻人，既然在等人，不妨过来算上一卦？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不收钱。”
如今很多寺庙道观不远处都会有这些玄乎的算卦看相的摊位，江宁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要是真算卦，看眼前着老头的模样，他还不如找赵冲天靠谱。
江宁摇摇头，摆手示意不用。
老头拿起身边的保温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淡淡地说道：“我也要回家吃团圆饭了，就当是我今年的最后一卦，年轻人你过来，看看我这老头算得准不准。”
老头戴着厚实得绒线帽，他放下了拿水杯得手，面容苍老，眼神却清透无比。
这样干净明亮的眼睛总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江宁走了过去。
老头递上了纸笔，只让他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风大了起来，江宁脸上生疼，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刚想问他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只见那老头突然凑了过来，他倏地张开了嘴，那不是人类的嘴，深不见底的喉咙彷佛一个巨大的黑洞，阴森冰冷，是死亡的窒息。
“江宁！”
江群和林池向他跑来，江宁猛地一回头，那个老头悄然无息地消失了。
“你怎么站那么远去了？”
江宁记得自己刚才一直在原地等他们，即便走去那老头的小摊也不过数步之遥，可他此刻所站的方位已经偏离了一段距离。
在清莲观附近他还能撞鬼？还是大年三十的大白天？
江宁刚想告诉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见林池和江群的脸逐渐模糊，和身后空旷的长街成排的树木融为了一体。
四周渐渐黯淡，仿佛天和地在瞬间支离破碎，落入了无尽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