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上哪儿都是冷飕飕的寒气。
之前空前骇人的灾难在短短数日间似乎已经被人遗忘，即便新闻大幅度的报道，但也只能归结于不同寻常的气候变化和导致不知名的情绪病爆发。
江宁穿了厚实的大衣，他抱着好几摞图纸往培训机构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行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等待春暖花开的到来。
他刚和陆正曦徐且行打完电话,之前医院繁重的工作也在事件彻底结束后进入了尾声,而陆正曦下个月就要从外地赶回来了。
他们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陆正曦和徐且行正是远古时期追随他的死神19号和75号,死神1号死后他们分割自己一半的魂魄留守地狱道，这也就间接造成了他们三魂七魄的不足,剩余部分即便在轮回中往复,每一世的结局都不尽人意。这是黑白配对江宁说的话，不过在事件结束后，魂魄附体归位,陆正曦和徐且行也终究变成了真正的普通人。
江宁来到了培训机构，红芙蓉正翘着二郎腿在那儿磕瓜子，隔壁老王拿着扫帚鄙视地翻了个白眼，那眼珠子翻得角度不太对劲,活生生像要掉出来一样。
“哟,你来了,老板不在。”红芙蓉打了个哈欠，“老板接了好几个案子,忙得很。”
“我知道。”
“哦，也是，好几天没和你谈恋爱了,可怜哦。”
江宁用下巴指着手中的图纸,示意老王上前帮忙拿一下：“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在他律师楼打工,刚和他熬了个通宵，我现在过来处理这栋楼的问题。”
红芙蓉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瓜子呛到喉咙的人。
江宁挑眉看着他：“我都在他律师楼工作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一个不关心老板的下属很容易被炒鱿鱼。”
红芙蓉：“......”
隔壁老王“嗤嗤”地笑着：“老板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
“有爱，不要钱。”
“......”
红芙蓉没脸再问下去了，干巴巴地盯着那些图纸，问：“处理这栋楼的问题是几个意思？”
“机构设施太陈旧了，打算翻新一下，再给你们添些现代化的办公设备，比如电脑打印机什么的。”
“还要学电脑，老娘活了这把年纪只想混日子好吧。”
“电脑上可以找到的美妆课程更多，你不学？”
“学！”
江宁抱着图纸去了后院，这些图纸是他抽空画出的，全部都是培训机构改造后的大致模型，他还挺满意的。
江宁靠着柳树席地而坐，开始比比划划这样的排列按现实能否合理地实现。熬了个通宵的他，没多久就困了，半睡半醒间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脸，尖锐的触感有些刺痛。
“柳神大美女，我就睡一小会儿，你今儿可千万别打我，我伤还没好呢，疼得厉害。”
“不打你，我在摸你，你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
柳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江宁甚至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幸好你们都没事，我怕你们都不在了。”
江宁自己也没想到真的能活下来，毕竟他走这一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黑白无常燃烧的鬼火能焚烧世间所有的生灵，就像杜玦所说的，冥府给予他们无尽的生命，并没有保证在其他外物的作用影响下，他们不会死。
死神也是会死的。
只能说，明惊雨被烧没的时候，他和杜玦尚有口气留存，而他的复活之眼再度拯救了他们两个人。
复活之眼和死神之眼，绝不是随意便可抛弃消失的东西，这也是他们的宿命，无法抗拒，只能坦然接受，变成更美好的事物。
江宁红色的眼眸闪了闪，幽静的后花园里，这鲜红的眼睛竟如同宝石般璀璨耀眼。
“相当漂亮。”柳神赞叹道。
“谢谢夸奖。”江宁眨了下眼，红色消失了，如今他已经能很好地掌控死神之眼，也坦然接受了这独特之处。
有什么东西以其熟悉的姿势滑腻的落在了他的肩头，江宁一把揪过他命运的后脖颈甩到了自己面前。
蛇吐着信子，在江宁手背上轻啄了下。
“应龙先生，别来无恙，听说你前几天还在天上潇洒了一会儿，哦，不对，施云布雨，您老真是人间的大工程，不过就你这伪装，我都替你觉得累得慌。”
蛇脑袋上尖尖的小角在江宁手臂上轻扎了下：“我怎么知道我变小了之后会是这副鬼样子，活像条蛇，太丢脸了！”
江宁从兜里拿出了那副皮手套。
他手指轻轻摸了下蛇身唯一一处皮肤异样的地方，“这副无坚不摧的手套是龙皮做的，龙鳞是最坚硬之物。”
蛇突然生气了，利齿狠狠地咬着江宁的手指：“原本是送你的礼物，却不想你死得悄无声息。”
“时隔千年的礼物，多谢了。”
“不客气。”
江宁拍了下它细长的身体：“不介意帮我这个老朋友一个忙吧。”
“说。”
“你看这后花园。”江宁站了起来：“这么宽这么大，还有这厚实的泥土，要是靠人工挖，几百年还住不进去。”
“你几个意思。”
“应龙大人，帮忙松一下土呗，你之前就做得挺好，替我把袍子挖出来了，等下，这袍子该不会是你埋进去的吧。”
“我想给你做个衣冠冢。”
“哦，有心了。”
“狐狸家族和老鼠都是我的朋友，替我看守衣冠冢。”
“应龙大人如此亲民，和五仙做起了朋友！”
“你有意见？”
“当然没有，甚好甚好。”
“那这后花园就麻烦你来翻土了，可以继续喊上你的朋友们。”
“......”
江宁又美滋滋地跑到了杜玦的小院，坦白说这里他并不想改造，这是他和杜玦的记忆，他不想抹去，即便在他心里压根擦不去，他也不想舍弃这个地方。
“你在想什么？”
双肩被人轻轻揽住，冰凉的气息直送入耳，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哟，大律师，你忙完了?”
“还没，就是想见你了。”
“我在忙，忙着改造院子。”
“你真的想改？”
江宁讨好似的在他耳廓磨了好一会儿，轻笑说：“你这房子仔细看来很危险啊，你看按现在的规则条款来看，你这根本就是违章建筑。”
“......”
“这些木材都是可燃材料，影响逃生。”
“......”
“使用明火照明，非常危险。”
“......”
江宁看着杜玦越发阴沉的脸，瞬间止损住嘴。
“你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江宁立即补充道：“不改了不改了，大不了我尽可能保留原貌给加固下？等等...大律师你这拉着我是要去哪儿呀，我们不是回家洗洗睡了么？”
“接两孩子去。”
“......”江宁一怔：“小宝和小贝？”
“黑白配说了，在河道那里找到了他们七零八落的魂魄。”
江宁觉得这两娃还挺像他们，命大。
他看着上方深沉的黑色，这里万年不会有阳光渗入，仿佛另一个国度。
“阿玦，生死不过瞬息间的事，因为我有难以割舍的东西，所以才会更不畏惧死亡。”
“阿宁。”杜玦修长的手指和他紧紧缠绕在一起：“那日你出现在了神庙中，我才相信，不管你是神灵还是死神，这个世界终究是有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