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顾家宁头疼欲裂的爬上马车。白叔追着她的身后，将笈囊递了上来，“家宁啊，喝点醒酒汤，昨夜你和公子可是吵了我们一夜没睡。”
“啊？”
她接过猛灌了一口，问道：“昨夜，昨夜怎么了？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白叔表情有些怪异，挥了挥手道：“不记得也好，你快去上学吧。”
以至于这一路上，顾家宁都在扒着脑袋拼命地回想着昨夜她和白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犹记得，昨夜他们两人一起到亭中吃了饭，喝了点酒。然后......然后好像还爬上了楼？啊哟，脑袋好疼，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她的脑袋瓜子都要炸开了！到了学堂，成小六一把从身后搂住顾家宁的肩膀，自从上次顾家宁助他渡过一次劫难之后，成小六已经将她当成了亲兄弟看待。顾家宁打掉他的咸猪手，“我今日正在渡劫，你最好离我远点。”
成小六哈哈一笑，“怎么个渡法？话说你前几日请了那么多日假，是到哪里鬼混去了？”
“你以为我是你呢，我一个女子，能到哪里鬼混？”
顾家宁想到昨日在街上逃生时，不小心瞅见成小六鬼鬼祟祟的钻进一家酒楼，疑惑道：“昨日你去哪儿了？”
昨日匆匆一瞥，那酒楼的名字好像叫什么万花楼？成小六一把抢过书童手中的笈囊，自己挎在了肩上，“你先回去吧。”
然后小声道：“昨日我那儿没去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在家休养身子呢。”
“是吗？”
顾家宁笑笑。成小六觉得这个笑容有些高深莫测，随即追上前去一把搂住她，“喂喂喂，该不会昨日你也在万花楼吧？”
她再次推开他，“我才没你这么无聊呢，好了好了，先生来了。”
两人整了整面容，对着走过的柳明之行了个礼，“先生好。”
柳明之点了点头，“进去收拾好东西就出来吧。”
顾家宁看着柳明之单薄的身躯有些担忧，他的唇瓣都已经变得有些乌青了，这是体寒的表现。虽说男子与女子的生理构造不同，但在某些方面的生病表现却还是一致的。顾家宁有意想要提醒他，便推开成小六上前一步，“现下天气还未转暖，先生还需多穿些，莫要生病了。”
柳明之闻言，淡褐色的眼珠动了动，“好。”
还是一身气度潇洒的儒衫，两手揣在袖中，走路时背脊稍稍有些弓着。顾家宁看着柳明之走过的身影，想起在河口村见过的刘长生，两人都是儒生，也都是一样的习惯与做派，但气度却相差甚远。成小六已经放完了笈囊，收拾好了书板，见顾家宁仍旧傻站在原地，他忍不住催促道：“顾家宁，今日要外出写生的，你还不去放东西。”
经他一提醒，顾家宁皱了皱眉，“外出写生？”
“是啊，先生上次下课前说的，说是带我们去参与一次真正的诗歌大会。”
“哦，好。”
她转身跑进学堂，却见杨菲儿早就等在座位上了。杨菲儿帮她把书板领了，递给她道：“听说今日先生要带我们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儒生！”
“真正的儒生？”
“恩！”
“先生不就是儒生吗？”
杨菲儿一愣，“哎呀，那个不一样啦，你难道不知每年三月都是我国儒生进京赶考的日子，先生这次便是要带我们坐船到那儿亲自感受一下读书人的真实氛围。”
顾家宁呆呆的点点头，但还是没听懂。柳明之带着一小队人，乘上了江边的一只木船。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头，江边居然零零散散的围了一圈女子，她们手中拿着绣帕，踮脚望向江中的一艘巨船。相比顾家宁他们这艘色泽单调的小舟，江心中的那艘船可谓是造价不菲。床上发出“呜呜”地汽笛声，其声悠远醇厚，听得人骨头发酥。杨菲儿搓了搓手臂道：“好冷啊。”
顾家宁挨着她坐了坐。张婉清一人坐在床头，与柳明之挨着。看到眼前气派绝伦的巨船，她感叹道：“他们这是要坐着船去哪儿？”
柳明之抬首望了一眼熟悉的巨船，“去郡上。”
“然后再转船去京都吗？”
坐在船尾的宁采薇忽的出声。柳明之摇头，“然后便各自上京。”
“他们为什么不一起呢？”
“每个儒生所带的盘缠不一，有些会选择结伴而行。”
顾家宁想到了顾家康，他应当也在这艘船上吧？柳明之停下了划桨，指着不远处朗诵声大作的方向，说道：“开始吧，用你们手中的纸笔，将我们清水镇这一派读书盛景给记录下来。”
“先生当年也是乘坐着这一艘巨船离开清水镇的吗？”
宁采薇问。柳明之目光留念的看向远方，回答道：“是的，所有清水镇的儒生，均要从这里出发，这艘巨船，承载着清水镇所有儒生的希望，也承载着所有清水镇人的骄傲。”
张婉清和宁采薇呆呆的看着慷慨激昂的柳明之，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情。顾家宁垂下首去，余光中，只见一只小船与她们擦肩而过，差点碰上。木舟上坐有四人，一人舟尾划桨，一人白衣飘然独坐舟中，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后不远处还跪着两名白衣女子，容貌皆是秀丽。江风乍起，白衣人的斗笠被风吹翻，他伸手抓向空中飞起的斗笠，露出尖尖的下颚。顾家宁心下一惊，起身喊道：“江晋言！”
小舟上的两名女子回过头来，目光冰冷的望向她。杨菲儿拉了拉她，“家宁，你怎么了？”
她站在穿上，目光紧紧地盯着三尺之外的那支小舟。但白衣人没有回头，他只是沉默地戴好了斗笠，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飘飘然离去。那被风拂起的白色衣衫，当真有几分乘风仙去的姿态。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支小舟缓缓驶远。像，实在是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