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陵看到了,叱晓自然也看到了,女人生死不明。
“没用的东西。”叱晓甚至没有多一点温情,只是暗自咒骂了一句,转眼就将注意力放在孙道陵身上,这个老道士才是他的目标。
蓝小玉惊魂甫定,现在也不是管那个女人死活的时候,她抓起背包里的小瓶子就冲孙道陵喊:“师父!”她边喊边将瓶子掷了过去。
“哐啷”,玻璃瓶就砸在孙道陵的身边,黑狗血和碎片都洒了一地。
好家伙!
孙道陵一眼就明白了,立马从指间翻出一个小物什也跟着要砸到地上去,叱晓虽然看不明白这两对师徒在耍什么把戏,可是面对孙道陵绝对不能大意,所以他动作也快,不管什么,先拦了在说。
叱晓一个跃身就在那物什落地前接了下来。
“撒豆成兵,”叱笑摊开手心,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您老是黔驴技穷了吗?”他的手心中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木人。
叱晓所谓的“撒豆成兵”,其实也是一种用术法控制死物的能力,木头小人被施过法,遇到黑狗血就会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动起来,但是它们毫无攻击力,所以叱晓才觉得无比可笑。
孙道陵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出此下策。
但凡要杀人伤人,绝对不会用这种更类似于防守的做法,因为它们毫无用处。
“这样的把戏不应该是您这老师父使的,”叱晓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眼角余光落在不远处地养尸身体的女子身上,“杀了这女人,九菊一派不会放过你们,倒不如今天死在我手上,好过留得一具全尸。”
“喂,那是你老婆啊。”蓝小玉忍不住,这对男女不是恋人吗,女人死了,叱晓反而觉得活该,不错——就是那种技不如人,死了活该,甚至带着不小的庆幸。
“老婆?”叱晓满脸的鄙夷,“这女人跟了我二十多年,阻了不少路,就好像孙老头儿您,今天能杀了她,您老也是功不可没。”对叱晓来说,所有没有利的人,生死无关。
九菊一派的人,不好惹,死在外人手上自然好过他自己动手。
“胡说八道!”孙道陵怒目而视,在叱晓的心里,只会觉得所有人对他不坦诚,收他为徒却吝啬相教,“当年你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祖师爷的规矩岂是你说破就破!”
偷学禁术,杀人灭口!
孙道陵哪怕此时此刻想起来也无法坦然面对:“教而不化,你杀我师妹,已为闾山宿仇,欺师灭祖、忤逆人伦!又有何颜面在此叫嚣!”孙道陵的眼睛都发了红,仿佛叱晓的态度终于刺痛了他曾经所有的耐心和善意。
“说的好说的好,”叱晓拍了拍手,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欺师灭祖忤逆人伦,可始终是您孙道陵的徒弟一场。”
“呸!”这次是蓝小玉和孙道陵异口同声的淬了口。
叱晓的错仿佛就是孙道陵一手栽培的错。
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和愧对,反而以此来刺杀孙道陵。
“狂妄无耻!”孙道陵的牙尖嘎嘣咬了下,突然从口袋里反掌就落下了一连串的小木人——
掉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就真得像撒出一把豆子似的乒乒乓乓。
小木人飞溅着黑狗血摔得是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叱晓这次没阻止,反而站在一边看,就像是要看你们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蓝小玉也不明所以,她没有想到孙道陵带了那么多的小木人,可是小木人并不可能帮他去打架,现在如何脱困于阵中?
只见小木人活动了筋骨从血泊中跳了起来,它们都跟行动敏捷的小人似的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往地线上窜,“嗡”的一下,地线瞬间断裂了好几根——
可以说是在无比紧绷的状态下分崩离析出来,断裂的线头氤氲出一层不小的粉尘,大朵大朵的菊花就直接落在了地上被黑狗血一浸泡,立刻被烧得乌漆嘛黑。
一股股青烟带着焦炭味直冲鼻尖。
叱晓大惊失色,他定睛一看自己手中的小木人,它体态玲珑栩栩如生,却在刚才都没有发现,它的手中竟然有一把小剪刀。
剪刀的造型,在化为活物后,便成为了地线的克星。
孙道陵当然不是要用这些小木人去杀叱晓,而是帮助自己脱困于这开菊阵中。
显然,老道士对九菊一派的一些小把戏也琢磨的透彻,仿佛这么多年来针对叱晓,他费了无比多的心思。
从叱晓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对现在的状况非常不悦,甚至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的侮辱,他一捏拳头,手中那个小木人瞬间变成了碎屑。
孙道陵趁着几根承力的主要地线被剪断,立刻用手勒住其余一些根根拔出,那些还没落地的菊花零落着花瓣,分秒就在那老道士的手臂上割出刀痕。
可他不能停也不能退,因为,有人比这些暗器更想至自己于死地——叱晓。
叱晓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下,他从袖中抽出一支单香,和普通人家家中上供的香差别不大,但是这支是黑色且布满金色纹路的,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就像某种古老的咒语一样。
孙道陵看到了,脸色顿变,完全顾不得剩下的地线和菊花是否会割伤自己,他探手就要去点叱晓的虎口,试图将那支香点落在地。
可叱晓怎么会不知道孙道陵的企图,他迅速后退一步,将那长香在食指间一饶,孙道陵一点落空,再起一点,折手横扫叱晓双掌之间,试图劈断那黑香。
蓝小玉看不懂那两人之间究竟在斗什么,但那一招一式实在快的人应接不暇,大概就是所谓的,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但片刻也能明白,孙道陵要灭香。
那支香究竟有什么用?连孙道陵都突然变了神色,他的身上都是被还没清除的地线所勒出的伤痕,可他浑然不觉。
蓝小玉下意识回头去看刚才那死去的疯女人,突然发现她原本已经不再动弹的脑袋,现在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上抬。
我了个大槽!
蓝小玉吓得连滚带爬地缩一边去,特么这样都还没死?!
刚才这女人被夜阙君几乎折了手脚,连头发都扯得只剩下一边了,还没死这就不是命大,而是老天眷顾了啊,真是特么祸害遗千年。
蓝小玉一咬牙,摸出背包里的桃木剑,捏了捏满是汗的手心,不死?不死就再捅你一下,管你是鬼是尸都直接上阎罗王那报道!
蓝小玉心里是那么给自己壮胆,她缓缓挪了下身体靠近过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哐当”,手里的木剑就掉在了地上——
因为,这个角度看上去,根本不是那女人的脑袋在动,而是女尸。
那具天生地养尸,仿佛有了一点生命力,却碍于身体上女子的重量而无法大动弹,所以这会只能微微点着脑袋——
冰冷的尸体就像抽筋一样的上下,蓝小玉脑中一怔,立马扭头去看叱晓手中明灭的香,猛然冲上去喊道:“师父,那支香能诈尸,千万别让它烧完了!”
蓝小玉这才想明白,叱晓试图唤醒地养尸,孙道陵八成就是看出了端倪才不断的互相抢那支奇怪的黑香。
地养尸现在依然是个死物,除了会机械的碰撞,但不知道叱晓的香烧完会发生什么。
孙道陵听到了蓝小玉的话:“你别靠近那女尸,它现在半死不活,保命要紧!”他们刚才杀尸不成只能另寻方法,叱晓试图令地养尸诈尸,这就有点不太妙了,简直是“同归于尽”的末路法子。
为什么?
因为天生地养尸并不像尸傀,会认主,说穿了,它们天生地养,一旦醒了过来,只会根据自己的意想行事,到时候谁生谁死就真不好说了。
孙道陵反手就掐住叱晓的手腕,从袖中落出只带着环扣的铃铛,一下便套在了叱晓的中指上向后一拗,“嘎啦”一下就听到骨头扭曲的声音,孙道陵这次下手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切手就挡他的另一只手。
叱晓手骨吃痛却也是个拗脾气,越是不利越要强硬,尤其是在孙道陵面前,他一点也不甘示弱。
他折香欲撤却被孙道陵捉了个正着,两人各执半边黑香,眼神一略电光火石间,“喀”的一下竟把香折成了两段!
孙道陵丢弃手上那没有星火的半截,在叱晓的手背顶穴一点,叱晓手心一酸麻,那老道士就抢过了黑香,身体一转就将叱晓的手反扣到背后,他拿着香就抵在叱晓的脖颈上。
仿佛下一秒就会穿颈而过。
叱晓咬牙,却半个字眼也没落出来。
孙道陵也没有半分的心慈手软,他们两个都没少受伤,尤其是孙道陵,老道人一身的长袍都凌乱不堪,血口子浑身都是。
狼狈极了。
可是他现在,神色淡然也坦然,输家永远不是他孙道陵:“对你来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孙道陵一字一句,血海深仇也好,背信弃义也罢,他的指尖微颤,那燃着的香就烫着了叱晓的皮肤。
那种疼痛绝非常人能忍,但是叱晓可以,他不求饶,连眼神也没有一点摇尾乞怜或者畏惧,他冷笑一声,不知看到或者想到了什么,这原本冷清的笑就变成了大笑,仿佛是发现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
“我自认做人心狠手辣,有过之而无不及,孙道陵,没想到你……”他不知道还想说什么,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却在这个时候一瞪,死不瞑目。
这一口气根本没有提上来,因为孙道陵的眼中杀机已现就根本毫不留情,蓝小玉看到黑香和利剑无二的穿透了叱晓的脖子,从左边到右边,滴血成河。
手上的力道也不见减弱,“喀啦喀啦”,捏住叱晓后颈的骨头也被捏碎了。
死得干干净净。
蓝小玉满身是血,孙道陵浑身是伤。
仿佛在那一刻,没有报仇的快意,有的,只是多年以后那个宿怨遗恨的了结。
不是轻松,也不是沉重。
孙道陵没有说话,对那具尸体也没有一点点的喟叹,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才背过身去。
“呀!”蓝小玉这才想起来,“地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