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人，那么赶尸人去哪了？

阿傩傍晚还说赶尸人昏迷不醒没脱离危险，当然不可能一眨眼就完好如初还能下床，蓝小玉不信，所以她疑惑重重。

她回头看了眼在不远处等候的夜阙君，想了想就挪到一边悄悄推开门，眼神一骨碌就扫视了整个房间，还真是半个鬼影都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

蓝小玉“吓”了声，索性推开门。

冬夜的风呼啦就灌了进去，“踏”，她踏进房间，正瞥见桌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

说明刚才青灯也许还在，这么片刻的功夫，赶尸人会去哪里？

她摸了下水杯壁，桌上的东西精简一目了然，几个小木盒子，旁边就放了面整理仪容的小镜子。

蓝小玉瞄了一眼镜面。

突地——

她呼吸都顿住了。

几乎屏着不敢透气。

她从镜子的镜面反射中看到了自己，也同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东西。

蓝小玉的长发落在肩头，有什么尖尖的乌黑的指甲正勾着她的发缘，慢慢的撩开，露出了躲藏在她身后的本来的面貌。

那是一张发着青黑色的脸，眼圈已经和脸色融合在了一起，眼珠子骨碌的动了下，它凑近着蓝小玉的肩膀，不停的在嗅闻着什么。

就好像在考虑，跟前的人是不是可以一口啃下去。

蓝小玉牙齿有些打颤，她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喊，因为那东西还没有放开她的头发，如果她挣扎，说不定死的是自己，她只是挪动着手指，悄悄的够到了桌面。

身后的东西有着微弱的腐败气息，令人厌恶恶心。

它的动作带着呆愣呆板，脑袋转动了下角度，也看到了镜面的反射，它看到了蓝小玉的脸，而蓝小玉也看到了它的。

那眼神互相交换的一瞬，蓝小玉都能察觉某种崩裂的氛围，令那腐败气息一下子迸裂开来，它知道她是个活物！

那鬼东西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尖细的“咕噜”音，眼神变化间就要冲蓝小玉的肩膀咬下去，蓝小玉早有准备，手指已经够到了桌面的镜子，她抓住镜片反手“哐啷”一下砸在那鬼东西的脑袋上，身体跟条鱼似的委身一低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

“呯”，她的踉跄让整个人撞倒了床边的大水桶，水桶倒地，热气腾腾的水渍就糊了满地。

“他是赶尸人，他是赶尸人！”蓝小玉冲着闻声而来的夜阙君大喊，“怎么办，他怎么会这样？！”

别说是个人，这特么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夜阙君眉头一蹙：“他尸变了，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就算无为道人回来也救不了他。”

蓝小玉心中一凉，其实在她从镜子里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就知道，那是赶尸人。

但是——但是——他怎么会尸变，怎么就没有办法救了？！

孙道陵和阿傩都明明说过，赶尸人的病情和尸毒已经被控制住了，怎么会突然在现在、在今夜发生了尸变？！

那赶尸人，不，应该说，那已经成了半个僵尸的赶尸人当然已经听不懂人在说什么，他现在只想抓只想咬，把所有带着鲜活气息的东西吃拆入腹，撕咬啃碎！

他冲着蓝小玉就扑了上去，双手支在前面张牙舞爪的，这玩意不可小觑，虽然弄不死你，但是一旦受伤也会同样感染尸毒，面临尸变的可能。

不能让他弄伤自己，一点也不能。

可蓝小玉能怎么办，这个半人半尸是那个救过她的人，她没有办法出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僵尸，她来看望赶尸人，根本什么都没带。

连想先制服他，都不可能。

夜阙君早就知道那小姑娘下不了这个手，他掠身一跃就挡在了蓝小玉跟前，那赶尸人扑上来的时候简直就跟螳臂当车一样被不知名的力道“呯”的甩飞了出去，直直的摔在门边的木椅子上。

“喀啦”就把那椅子撞得支离破碎的，发出巨大的响声。

“能不能别伤害他，别伤害他夜阙君，一定有办法可以治疗尸毒的。”蓝小玉急的一把抓住夜阙君的衣袖，这尊鬼神要杀赶尸人易如反掌，她也知道夜阙君是要救她——

可是，她怎么办，要怎么办。

“他没救了蓝小玉。”夜阙君看着在地上挣扎的赶尸人，因为有一根木棍正巧刺穿了他的手臂，他就像一只濒死的虫子一样，可是——他已经是僵尸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还算个半人半尸，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变成彻底的僵尸，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现在放了他走，死的就是你和别人了！你也不想想，伤到他的是什么僵尸。”

是什么僵尸伤了赶尸人，他尸变后就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不趁现在解决他，你是要降梅观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蓝小玉的眼神颤颤巍巍，在灯光下晶亮晶亮。

要杀了他吗，要眼睁睁看着赶尸人药石无医然后亲手杀了他吗？！

蓝小玉突然觉得无力又颓然，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为了想要救所有人，救赶尸人，结果呢——一切不过是白费。

到头来，她才是被冤枉的那个。

到头来，竟然没有人为她辩白。

到头来，她却必须要看着他死，仿佛毫无意义。

“你不必亲自动手。”夜阙君看得出她的不忍她的难以抉择和天人交战。

他这样说着话，袖袍上那些金丝银线就浸染而出，如同有生命一般的悄悄融汇，在半空中幻化出一根双股琴弦。

夜阙君的中指微微勾住，划出角度：“你只需要说。”

杀人这档子事，蓝小玉下不去手，夜阙君可以代劳，但是，这颗心的决定，必须由蓝小玉来下——因为在这三清会，在这降梅观，还有许多你意料之外的阴险狡诈。

你炼不出那种决心，想要对付这些术法比你精修一千倍的道人们，那才是毫无胜算。

想要找出杀害竹湘菱的凶手，不是靠那点善心就能走下去的。

蓝小玉，你明不明白。

有时候决定再痛苦，也得下。

那无关乎情谊，不关乎正邪。

蓝小玉张着嘴，看着赶尸人从木头碎片中爬起身，那眼瞳中的是被挫败和惊扰的怒气，他没有感情。

他是行尸走肉。

他。

不，是它，它是行尸走肉。

蓝小玉咬着牙扭过头不再看，她原本抓住夜阙君的手松开了：“杀了它。”

杀了它，杀了这只僵尸吧，不要让它再侵蚀赶尸人的皮囊。

侵蚀那原本所谓善意和牺牲的心。

蓝小玉听到惊弦声起，有什么快到连风度都追不上的凛冽，对面只发出“噗通”倒地的声音。

她想起赶尸人在山洞里的谈笑风生和悄声细语，想起他催促着众人离开自己却头也不回的跳进了黑雾，想起，没有人站出来的时候，他还能为了自己和阴天澹对峙。

蓝小玉咬着唇。

“蓝小玉，你干了什么？！”门口突然一声惊呼，带着嘈杂的窃窃私语。

蓝小玉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几个小弟子们已经赶到了赶尸人的房间，阴天澹也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

而地上呢。

赶尸人，身首离异，黑血满地。

蓝小玉刹那便知道他们都误会了：“你们……不是这样的。”她突然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蓝小玉，你杀了人？”阴天澹对赶尸人的死状也不免觉得诧异。

周围的小弟子们都面色惊恐的纷纷后退，刚才赶尸人的房间发出了木桶倒地的声响把人都惊醒了，他们这才爬起身来看个究竟，结果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蓝小玉杀了人。

这么光明正大、明目张胆！

“我没有杀他，他……他尸变了，他已经不是赶尸人了！”蓝小玉连连摆手，她看到不明真相的小弟子们惊恐煞白的脸色。

“大家都看到了，你还狡辩？无为道人早就说过赶尸人的情况有所好转，你是不是怕他醒来将你推了从衍喂僵尸的事抖出来，所以才来杀人灭口？！”阴天澹的话是一出接一出，可是如果联系前两天所有的状况，又像是真真的无懈可击。

“阴天澹你不要血口喷人！”蓝小玉的手都捏成了拳头，“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尸变了，从衍是你推过去的，如果赶尸人醒来你才是逃不掉一命抵一命！”

“是吗？那你今夜为何突然来到赶尸人的房间？”阴天澹有的放矢，这一句，足以叫蓝小玉哑口无言。

因为担心？因为觉得有诈？

天，连蓝小玉都觉得这种理由在别人看起来，是有多荒谬。

所有的人看蓝小玉的眼神都变了，那种恐惧的，不敢置信的，甚至连原本觉得蓝小玉可能是被冤枉的小弟子，现在也几乎一边倒了。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你们才不要被阴天澹骗了，不错，无为道人说过赶尸人已经逐渐康复，现在为什么尸变，阴天澹，你敢说你没有碰过他一分一毫吗？”蓝小玉的说辞在别人看来很像是词穷的狡辩和转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