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站挺身躯,就看清了蓝小玉身后那清月之姿的身影,忙后退两步。
它的眼神就没再敢看蓝小玉,而是垂目低首:“冥君。”恭恭敬敬毫无半点戾气。
夜阙君却没在意夜叉的举动,缓缓踏上前来:“此路近日可有异状?”
他直截了当,闲话不多。
他也没有看夜叉,反是瞥着蓝小玉那小姑娘,蓝小玉就暗暗的偷偷的发着笑朝他吐了吐舌-头。
夜阙君流露了两分略显无奈的表情,转而将目光锁定在那漆黑的夜叉身上。
想当然,夜叉分明不敢抬头直视于夜阙君,倒是心里琢磨着冥君为何突临此地,但对此它绝不敢置喙。
它这一稍有迟疑,便被夜阙君敏锐察觉:“说。”
夜叉握着铁链的巨掌紧了紧:“回禀冥君,是有所偏差……”它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踌躇犹豫却又不敢怠慢,只是脑子里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组织语句似的,“已经请示过聿衡大人了,东方守恒有破坏的迹象,但未闻异兽嘶鸣……”
“东方?”夜阙君略一沉吟,“你说请示过聿衡了?”他突然把问题转移到了这一句上,这夜叉自然不敢对他说谎,倒是他夜阙君成了不知情况的鼓中人了,因为聿衡知情的事,似乎并没有令他知晓。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蓝小玉也很莫名,他们的对话她插不上嘴,至于这个聿衡,她还是有印象的——这家伙似乎是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了!
当时那货简直就是要了自己的命,如果不是夜阙君在场阻止了的话,恐怕自个儿也去报道了。
听起来这聿衡在冥府也有着不小的地位,能让夜叉唤一声“大人”的,蓝小玉心里有了个底,八成也是什么鬼将。
“是。”夜叉赶忙接上回应。
“那家伙不安规矩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夜阙君蹙了眉,扬袖负手,显然是动了愠意。
“聿衡大人还说,”夜叉放小了声音,这两位都不是它能惹的,除了如实禀报别无他法,尤其是跟前的夜阙君,它并没有胆子隐瞒任何,“这样的小事不应劳烦冥君。”
夜阙君冷冷一笑。
夜叉再也不敢说话了,蓝小玉左看看右看看总是觉得这气氛分外的沉闷和压抑,她溜上去拽了下夜阙君的衣袖,才发现那尊鬼神铁着脸,很是不悦的样子。
老实说,蓝小玉很少见夜阙君这么正经严肃的表情,那很吓人,不是说他凶神恶煞的,相反,这家伙即便是僵着表情也令人觉得赏心悦目,但是那种畏惧,来自于内心,因为你知道他的能力,当然也知道也许下一秒你就身首异处。
这种猜忌的感觉真不好受。
“夜阙君?”她唤了声,“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她尝试问清楚方才对话的含义,怪不得鸟嘴和鱼鳃以前说夜阙君那家伙在冥府,可没有鬼怪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点她认,绝对的认可。
虽然没见过他发飙的样子,光这沉默就能把人给逼疯。
夜阙君叹了口气,将神色缓和了下来:“不,我心里有数。”他想了想正要再开口,忽然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类似山体崩塌的声音从黑暗混沌的前方传来,一阵阵仿佛无止境般,瞬时一股强大的凛风劈头盖脑的砸来。
蓝小玉吓的一个踉跄,夜阙君已经用衣袖覆住了她的身体,阻挡了这风势的“切割”。
远处比鼓声还要轰鸣的叫嚷撕心裂肺一般。
“那是什么东西?”蓝小玉抱住了夜阙君的腰,躲在后头哪里敢出来探头探脑。
“东方守恒。”夜阙君的声音虽然镇定但略显急促,那说明,出事了——这就是聿衡所谓的“小事”?
呵。
“什么什么守恒?”蓝小玉脑子里只知道自己的物理学的无比的糟糕,能及格她就已经谢天谢地谢佛祖了,现在冒出来的守恒,她都弄不明白。
“期待你的无为道人命大吧!”夜阙君心中已有盘算,知道事情不妙,一把揪住蓝小玉的衣领就把她提溜进怀里,拨开那滚滚而来的风尘沙暴,迎着鬼哭狼嚎一般的嘶鸣就掠身而去。
“这是什么声音?”蓝小玉心里的鼓是咚咚直跳,她最近遇见这类鬼叫本该习以为常,但这声不同,它洪如大钟,就如同被什么惹恼了一般,仿佛一个鼻息就可以掀起天翻地覆的变动,瞧瞧这风沙尘暴,这漫天漫地睁不开的眼。
整个世界就在那东西的一个俯仰之间变动。
“九转十三弯分道众多,你知不知冥府十二道的传说。”夜阙君覆盖上蓝小玉的眼睛,不让她见到这一片混乱无由,黑暗的雾团渐渐被火光隐约的闪现所照亮驱散。
刀山火海。
高耸的悬崖山体被声音整个儿的崩裂,到处飞沙走石。
“冥府十二道?”蓝小玉的耳朵里听闻着不断倒塌和分崩离析的声音,而眼里却只有夜阙君那样好看的金丝银线,这可真是反差。
她知道,夜阙君是不希望她看到,她也可以发誓保证,多看一眼,她绝对双脚发软再也动弹不了。
因为即便是蓝小玉也能轻易感受到耳边摩擦过冷风呼啸的刺痛,小石子崩落在她的手背,掠过细小如锥刺的痛感。
“因为天下曾在唐朝时被划分为十二道,而冥府亦根据那十二道划分为水陆两部,九转十三弯就位于其下,另分东南西北镇守。”夜阙君简单扼要的解释。
“那刚才说的东方守恒被破坏,是不是说……有人进入了东方守恒,是不是无为道人?”蓝小玉倒是理出了些许头绪。
“很可能,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吗?”夜阙君松开她些许,远处的嘶鸣还未停止,“那是东方的朱雀镇守异兽,它被惊扰了,说明有人进入了它的腹地。”夜阙君的脸色微变,如果真的是无为道人,能不能救下他,可真是听天由命了。
这四方镇守兽,是异兽,亦是凶兽。
蓝小玉光听夜阙君的口气就知道,此事不妙,非常不妙:“这镇守兽,是朱雀吗?”她可从来只是听说没有见过,难道世上阵有这种奇珍异兽不成?
比如,有龙,也有凤?
“不是朱雀,朱雀玄武青龙白虎是一种方位的象征,镇守朱雀位的,是钦原。”夜阙君的嗓音低吟,他在回话的同时亦在思索应对之策。
“钦原?……”蓝小玉愣了下,“钦原……”她念念叨叨突地跳了下,“钦原我知道!我在书里见过,可、可那只是传说中的神兽啊……”
钦原是一种鸟禽,山海经中就曾有云: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就是说,钦原这种鸟长得很像蜜蜂,尾后有针,蜇中鸟兽,鸟兽会死,蜇中树木,树木就会枯掉,那是传说中西王母守卫圣域的神兽。
乖乖……蓝小玉觉得太不可思议。
“夫人想见凶兽,为夫这儿有许多,但你得有命见。”夜阙君不以为意,“朱雀位的钦原,玄武位的帝江,青龙位的肥遗,白虎位的葱笼,哪一种都不是凡人可遇。”这话不假,凡人在世,不过从书中窥得古人笔下之物,要想亲眼目睹是绝无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给你当拖油瓶的。”蓝小玉忙举起双手先把自己弄的清清白白,突如其来的身体晃动令她吓得忙抓紧夜阙君生怕自己掉下去。
这一晃眼她就看到了眼皮子底下那如同地狱处境的哭嚎。
哭嚎。
除了不断爆发的兽鸣和山崩,那凹陷的地底,被无数巨石砸出了坑洼,那些坑洼中伸着白骨累累的手臂,在火光明灭里显得狰狞又枯槁。
它们试图在空气中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然后撕裂成灰烬。
我去!
蓝小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说过自己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可没说自己得义无反顾的在大好青春的年华被这些阴曹地府的厉鬼给折腾死啊!
这么想着她还不由自主的更是搂紧了救命稻草夜阙君。
“呀——你、你能让钦原停下来吗?!”蓝小玉的声音已经几乎要被轰鸣嗦覆盖,“它如果生了气,你能安抚它吗?它、它是为你镇守四方的,它应该听你的话吧?!”
夜阙君摇头:“四方异兽乃天生地养,未被驯服前,不听天地间任何鬼神号令,它们自生便在此处,由阴气滋养,以阴偿阴,所以生性乖张凶戾。”他拎着蓝小玉的衣襟抓了下来,蓝小玉的腿一软,落地时“噗通”就给吓跪在了地上。
夭寿,真特么丢人!
蓝小玉暗自咒骂了一声,奈何腿脚不听使唤,这地动天摇不停歇,她根本没办法好好的站起来,还多亏得夜阙君扶了她一把。
“不许说出去啊!”蓝小玉什么都没想到,劈头盖脑就指夜阙君这么一句,自己这么丢人的境地绝对不准他说出去,孙道陵不能知道,无为道人不能知道,包括鸟嘴、鱼鳃还有黄蜂。
“……”夜阙君愣了下,这小姑娘的好处就是,有时候命都要没了,却在想着一些古怪又特别在状况外的话题。
“你说,”蓝小玉大大喘了口气,“要怎样才能让那头凶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