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军分区急电,说果根县城还在县委手中,让我们立即带一个团驰援,务必要守住县城。八■一?中文●?网■”
耿峰和军分区精锐警卫营一连连长冯爱国两人,正在新城工业区旁的孟宏渡口查看地形,商量如何修建工事。忽然守在吉普车上的作战参谋跳下车,朝两人飞奔而来,大声传达军分区命令。
“什么?果根县城还没丢?”
耿峰、冯爱国两人大喜,立即拔足飞奔,冲到吉普车旁,抓起放在座位上861步话机的送话器,放到嘴边吼道:“总部,总部,我是耿峰!果根县城还没丢么?”
“是的,据韩参谋汇报,县委杨书记得到我们通报后动作果断,立即将县大队集中在县城。同时让莫政委掌握部队,并伺机抓捕彭得胜一干人。然而莫政委手下有人暗中把情况告知彭,于是对方先制人。莫政委带出仍忠于他的部队,撤退到了县城,与县大队合兵一处,目前双方正在城门激战。据韩参谋观察,双方的战斗意志都不太高,不知是否都是本地人,怕误伤群众的缘故,彭得胜一方放了两炮之后就没有再使用重火力攻城。忠于他的部队也没有旺盛的战斗意志,冲了两下没夺下城门,就依托城外的房屋、田坎、土坡为防护,跟城头对射。以此判断,他在一两天内,无法夺取县城。总部据此命令你部,以警卫一连为前导部队,调一个团的民兵增援果根县城,最低要求是守住县城,如有可能,则将叛军击溃,解除果根县城之危!”
可能是果根县城暂时没有丢失的危险,对面在步话机里解说得很详细,将前因后果、以及给予民兵师的命令说得一清二楚。
“明白!”耿峰、冯爱国两人喜不自胜,当即大声领命。
军分区与隔壁东北军区以萨尔温江为界,过江全靠船只摆渡。主要渡口一共有两个:一个是上游二十公里的芒腊渡,距大学城约三公里远,与前往康卡的公路相连;另外一个就是眼前的孟宏渡,上岸后距军分区饲养基地仅两百多米,向北不到一公里,即是新城工业区。
这样两个地方都没有桥可以通行,全靠渡船往来,要守住并不需要多少兵力。
但是对方如果在对岸开炮,则肯定会落到大学、工业区内。最后即便是达到了阻击敌人的目标,这两个重要的地方也可能毁于双方交战的炮火之中。
两人头痛的也就是这个。
此刻听说果根县城还没丢失,两人兴奋至极。
人都是自私的。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相比较于稀里哗啦把自己家打坏一些坛坛罐罐的心痛,跑到别人地盘上开战,他们还更加无所顾忌一些。最后即便双方把果根县城打成了一片废墟,耿峰事后也不过唏嘘几句而已。
“快!快,叫工兵过来马上架桥!冯连长,就请你部先坐渡船过江,我再加派给你一个连的民兵。其他大队人马等桥架好以后,我会带着他们随后跟上来!”耿峰当机立断,立即出指令。
“是!”冯爱国立正行礼。
当初为了防止工事尚未修建完毕之前,被敌人趁虚突破,警卫一连与集结起来的民兵被分成了两部,分别紧急赶往芒腊渡与孟宏渡。?八一◆?中?文网?在孟宏渡,冯爱国手里只有两个排七十余人,远不足一个连的兵力。
可是军情如火,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冯爱国顾不得收拢部队,就带着三排、四排,以及几名通讯员、副指导员,会合耿峰交给他的一个民兵连,冲向了渡口。
此前情况不明,为怕敌人骤然抵达,抢夺船只,两岸所有的渡船都被强制命令收拢在了军分区这边,一共有一大两小三只木船。
“这位连长同志,你带人在这边接应,我先带警卫连先行渡江,观察敌情。等我上到高地,给你出信号,你再带领所有人过江。”冯爱国脑子里早已盘算好,一到码头,就不由分说下达命令。
“是!”
贺援朝立正领受命令。他知道民兵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如果骤然遇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真正该如何打仗,他自己都心中没有底,与其争功,还不如听这位冯连长的话,让警卫连先行渡江排除掉危险之后,再让民兵过去更安全。
他环视了一圈,为求稳妥,没让民兵连傻等在码头。而是下令以排为单位,分散躲在几个小土坡后面。这样即便敌人真的突然出现在对面,大家也不会暴露在无防护的地域,被对方当靶子打。
码头附近响起阵阵口令,警卫连的人在耿峰带领下,依序上船,这边民兵连也在贺援朝指挥下躲到小土坡后面。
民兵们虽然不及正规军,军容军纪并不逊色。
虽然很多人都满脸紧张,动作也有些僵硬,但是还是严格遵照班排长的命令,忙而不乱,迅向土坡后转移。
负责架桥的工兵不理他们,径自在码头周围考察地形,以确定在什么位置、如何架设桥梁。
而在江岸上方,也传来战靴踩踏地面的奔跑声、数百上千人喘气出的声响、枪支碰撞的铿锵声、各级指挥员的口令声、哨子声,还有工兵指挥建筑车辆启动的动机咆哮声,等等各种声响像开了锅一样,响成一片。
突突突突。
冯爱国带领的警卫连才刚刚登船,船夫用撑杆把船撑离码头,就听到几十米的头顶上,传来一阵动机声响。
贺援朝仰头看去,只见黑烟飘散处,现出一辆吊车,正小心翼翼顺着水泥坡道,准备下来。
孟宏渡、芒腊渡是连接军分区与果根县城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为了方便运送物资,码头也经过水泥改扩建,车辆可以通过一条之字形坡道,从江岸下到五六十米的码头。
事实上下面这个码头,也只在冬天才能用。
每年一到春天雨水开始增多,江面就会逐渐上升。每个之字形拐角,就是一个季节最合适的江面高度。等到夏天降雨最多的季节,江面可能涨到据现在三十米高,也就是从上往下,之字形水泥坡道的第一个拐角处。那里,也就是夏季的码头所在。
在这辆吊车后面,一辆满载着钢架的卡车也探出了车头。八一??中文??网◆等吊车转过拐角,司机也踩一脚刹车,然后放开,等车辆下滑一两米又赶紧再踩刹车,就这样慢慢磨蹭着下来。
在这辆卡车后面,又跟着一辆卡车,然后再一辆……
他们本来就是准备协助在江岸修建堡垒,各种建筑机具、器材物资准备充分。听说要架桥,立即就把吊车等设备开了下来。
当渡船划出去五六米,吊车也到了码头,放下支撑柱,转动吊塔。
冬天的江面很窄,孟宏渡这里仅有二十来米,水流也不急。不过几分钟,渡船便快到对岸。
这时第一辆运送钢架的卡车也下到了码头,缓缓停在吊车前面。
工兵们爬上卡车,将吊塔垂下来的钢缆绑在角钢之上系好,然后吹动口哨,挥舞红旗指挥吊车将钢架吊起,缓缓转动方向,将其吊到地上。
贺援朝看看那边正从渡船上飞身而下的警卫连,再看看这边的架桥作业,眨巴眨巴眼。
其他人也没看过工兵架桥,都好奇地探出身子,呆呆地看着这边。
“这钢架是用来修建堡垒用的,太短了不能直接架桥。至少要四段,才有足够长度!”一名扛着少校军校的工兵指挥官,高声喊,指挥吊车将更多钢架吊放下来,然后一众工兵涌上去,用拇指粗大的螺丝,将分段的钢架固定,拼接为更长跨度。为了保证钢架强度,连接处又加了两层钢制扣件,对其加强。
几个工兵蹲在江边,根据三艘船的吃水深度、高处江面的高度,画着草图,紧张地计算了一番,然后便将草图交给了等待的其他工兵。
“为了架设浮桥,这几艘渡船我们征用了!”
贺援朝看到渡船返回,正准备让一排二排登船,却被那名少校挡下来,宣布将这三艘渡船征用。
“可是我们还没过江……”贺援朝嘴巴张了张,那名少校瞟了一眼他的预备役肩章,什么也没说,就又返回身继续指挥作业。
贺援朝脸上涌上一阵热潮,又羞又怒。
他明白,对方是看不起他民兵身份。对方好歹是个少校,他预备役衔也才上尉,换到现役还要降一级,实际只是个中尉,排级军官而已。对方都懒得跟他仔细解释,直接利用身份强压下来要求他服从。
“少校同志,我是民兵一连连长贺援朝。我们连接到的命令,是马上驰援果根,这是耿师长的命令!你们征用了渡船,我们就无法渡江!”他强压怒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跟对方交涉。
“架桥的命令也是耿师长下的!”被他抬出耿师长的名头,那名少校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抬手,让他们先用船。
等民兵连分两批度过江,贺援朝从对岸看过来,只见这边的钢架也才刚刚完工。由四段焊接起来的钢架,长近三十米,下方还有两个四十厘米左右的扁平的钢框,如同桥墩将钢架托起。
当民兵连顺着这边之字形坡道上到江堤,从上方俯瞰,那名少校正笑眯眯地跟返回去的几个船老大说着什么,然后让身边的警卫员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几叠钞票。那几名船老大欢天喜地地接过钱,就主动配合着工兵,将渡船船舱上方的顶棚全都拆掉,只留下一个平平的船身。
随后,几名工兵跟船老大们撑着没了顶棚的渡船离开码头,向江心划去。
“他们这是打算用这三艘船为桥墩,把钢架托在江面啊!动作挺快的。”
从冯爱国率领警卫连出,到民兵连全体渡江完毕,总共费时不到半个小时,工兵连就已经焊好了钢架,开始正式架桥。贺援朝在山头看得啧啧称奇,虽然还想继续看下去,可是重任在肩,只能遗憾地放弃。等队伍集合完毕,便带着全连匆匆上路,顺着大路向果根县城方向跑步前进。
果根也有水泥厂,可是他们显然没有把水泥用来修路。这条直通县城的交通要道,虽然为了汽车通过拓宽了一下路面,稍作了一下平整,但依然还是土路,路面也算不得多平,有些车辙压过的痕迹还有些积水,都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一百多号人在这条路上跑起来,踩得灰尘漫天。大家才跑了不到一公里,就全都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步伐也慢了下来。
军分区说是与东北军区一江之隔,实际只是跟果根县的兴旺区相连。
从兴旺区到县城所在的西山区,还要向东绕过小中山、芒岗,顺着芒岗河、硝塘河转向南,连续翻越海拔两千米的火石山、海拔一千八百米的忙嘎山之后,再折向东,才能到达。
这条路全程约一百二十公里,别说民兵一脸人人负重过二十公斤,无法轻装前进。就算没有这么多的负重,从没接受过越野训练的民兵们,也没有这个能力一口气从孟宏渡跑到县城。
以贺援朝估计,他们能够在明天晚上到达县城,就算是不错了。
至于冯爱国带的警卫连,他们一路上就没看到过,只有路上新鲜的脚印证明他们才从这里经过。
这条路是通往军分区的交通要道,他们于路看到了络绎不绝往军分区去的果根群众。他们大多数是过去打工,也有些群众挑着装满蔬菜、瓜果、鸡鸭的担子,准备运到军分区贩卖。果根这边一来没有足够消费力,而来还在执行人民党总部的政策,不允许搞个体经济,抓住就东西没收、接受批斗。所以这边的老百姓都是偷偷自己种、自己养,然后把东西拿到军分区卖钱。
山区闭塞,消息还没传到这边,他们并不知道县城那里早已打起来了。
但他们看到在路上急行军的民兵连,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反而友好地向他们挥手问好。
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谁对他们好,即便嘴上不说,但大家心中都很清楚。
相比较起来,他们还宁愿是归于军分区治下。所以这些“花衣裳”兵是来拉练,还是有其他什么打算,老百姓们根本不在乎。说不定有人还心中暗自高兴,巴不得他们把果根占下来,这样他们就不用偷偷摸摸做生意了。
民兵连每行军一个小时,就停下来休息一刻钟,就这样大家也是气喘吁吁、疲惫如死。
从下午两点一直走到傍晚,全连才走了五十里,也就是二十五公里,连四分之一都还没走到。可所有人都已没了力气,水壶里的水也都喝光了。要不是干部们及时制止,他们恐怕早已把沉重的防弹插板、防毒面具、野地帐篷之类感觉没什么用处的东西都给扔掉了。
到现在,他们还是没看到警卫连的影子,有些民兵都在猜测双方是不是在什么才岔路错过了。
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拼了老命,警卫连就算比他们快,也不至于一个跑得慢的都没有。按常理来说,一个集体里面总会有一些拖后腿的家伙,像炊事兵、文书什么的,不可能也像战兵一样接受那么大强度的训练,总该落下一个两个的,怎么会一路上一个都没看到呢?
“连……连长,我们就在这里找个空……地就地扎营吧!”副连长汗水从头上像水一样往下淌,整个领子都被汗湿透了,叉着腰向贺援朝请示道,“同志们实在跑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县城,就先累死几个人了。”
“那……好,先,就找个空地,把帐篷搭起来!”贺援朝也有些吃不消了,擦着下巴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汗水,气喘吁吁道。
他们这些从正规部队转到民兵的指战员,在脱离了正规部队后,训练强度与在部队上相比,大不如前。
尽管基本的训练还在保持,但跟正规部队的战士已没法比,体力也在逐渐向着民兵靠拢。
二十五公里越野,即便是全副武装,过去在部队上也就三个小时上下。
可现在他们从两点一直跑到七点,天都黑了,才跑完这段路。而且所有人体力都已耗尽,明天肯定不可能再保持急行军状态。贺援朝心中有些焦虑,以这样的度,他们何时才能到达县城?
嘟嘟!
正当贺援朝派人搜索周围,寻找扎营地点的时候,就听到来路上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随即,一道道车灯划破黑暗,随着道路起伏晃来晃去。
这是哪里来的车队?
贺援朝心中狐疑,强撑着站到路边,找到一处高地举起望远镜向车灯亮起的方向望去。
“我们的车队,是我们的车队!”
他被晃眼的车灯照得看不清车队标志,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民兵们已经兴奋地一跃而起,向着那边欢呼、招手。
车队快接近,可以看到所有车都大模大样打开了车灯,就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嘎吱!
一辆吉普车在贺援朝所站的小丘旁停了下来,一名军官从车上跳下来,仰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贺援朝,嘲讽道:“我说让你把渡船让给我,你还抬出耿师长来压我,非要抢着渡江。结果怎么样?你们小胳膊小腿跑了一下午,才跑了这么点路,还把自己累得像条死狗!我们用两个小时搭好浮桥,坐上车一个小时就追了上来,还不如就在江边等着!切,真是不识好人心!以你们这两条细腿,我看跑到死也来不及赶上战斗了。怎么样,要不要搭我们运送器材的车队?我送你们,保证今天晚上就到达县城!”
这名得意洋洋的家伙,正是那个在江边指挥搭建浮桥的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