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温婉率先发动攻势，指着薛绛骂道：“你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吗？就来找茬？”

薛绛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温婉不等她开口，立马又堵上了她的嘴：“徐哲是不是告诉你程欢不要脸勾引他？他是男窦娥，冤枉啊，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程欢是窝藏在水里的大妖怪，要把他往泥塘里面扯？”

薛绛横了程欢一眼：“难道不是吗？”

温婉抄着手，冷笑了一声。她平常都是素净而又冷淡的，冷淡得就像是在角落里默默立着的水墨花瓶一样不惹眼。可是女生天生就是善斗的物种，大自然给了她们柔弱的身段，水涔涔的嗓子，同样给了她们奋不顾身的勇气和力量。温婉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薛绛时完全没了平常应有的软弱，反而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螳臂挡在程欢面前。在骂街这一方面，她没有实操经验，可理论知识无比丰富。她住的是大园子，园子里少不了人，尤其是女人。只要是女人扎堆的地方，战争犹如星星之火，只需要一个契机，哪怕是哪家晚上做得饭菜太香了都有可能成为占城的导火索。

温婉没有吃过猪肉，可经常看见猪跑。她深谙吵架之道，首先是自己不能乱，气势一定要十足，要是你在一开始开口就支支吾吾畏畏缩缩，那这场战争多半会以战败收场。相反，你一上场就应该气势十足，先在场面上将对方镇压住。其次，态度一定要轻飘飘的，不能太把这件事情当事了，她依着记忆做出寻园最会吵架的李阿姨吵架的时候的态势，头颅轻轻扬起，嘴角带着一丝不屑，又淡定又悠然地吐出几个字：“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脑子长得就是为了让身高看起来不那么矮吗？徐哲说是程欢勾引就是她勾引的么？你查证过了吗？”

薛绛气急败坏地从书包里扯出一摞纸，啪嗒一声扔在程欢面前：“就知道你们会狡辩，证据我都带来了，这些难道不是你给徐哲发的短信吗？你还狡辩什么？”

温婉看都没看那些东西：“姐姐，短信是可以删的，你才知道吗？”

温婉捡起那一摞纸塞回薛绛怀里：“首先，我觉得你不应该把矛头对准程欢。第一，这个东西根本就不能当做她勾引徐哲的证据，要是这都能成证据，那不知道每年会有多少冤假错案。第二，徐哲是个什么好东西，我建议你回去多了解一下，不要被人骗了到头来还被人当成枪使。第三，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应该多用用它，不然会生锈的。然后呢，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错，程欢是追过徐哲。”

薛绛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恶狠狠瞪了程欢一眼。

“不过你先别急着瞪，程欢追徐哲的时候，坦坦荡荡，我们全班同学都知道。”她顿了顿，看了看一旁委顿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的程欢，继续说：“所以徐哲有很多机会拒绝程欢，和她撇清关系。”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薛绛一眼：“不过，他没有。”

薛绛眼里水汪汪的，顿时像逐渐凝结，起了霜花，变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温婉这一瞬间竟然觉得她好像也挺可怜的，和程欢一样都是被骗的可怜人，想到这里，她声音放柔和了一些：“程欢是真心实意想跟他谈恋爱，不过后面她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拒绝了徐哲，很多次。其中我就撞到过两次。”

“喏。”她指了指程欢的拐杖：“上回他在后花园纠缠程欢，害得她受伤，你知道的脚对一个戏曲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哦对了，你不是戏曲专业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徐哲知道。所以，综上所述，从始至终都是徐哲不是东西，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姐姐，你就算该算账也该去找徐哲。”

说完，她在众人吃瓜的热情和薛绛的错愕里，气定神闲地挽着程欢走了：“麻烦让个道。”

一门心思来讨回公道的薛绛没想到自尝恶果，知道了这么个令人心神俱碎的消息，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手脚都没处放似的。温婉仿佛看不见她，径直穿过人群，程欢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在书包里摸索了一阵，转身一瘸一拐走向薛绛，塞给他一个东西：“我和徐哲在一起四十一天，他没送过我什么东西，这个你帮我还给他。”

这是要清理财产了，温婉好奇地瞥了一眼，不禁失笑。

徐哲是个很浪漫的人，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一块心形的鹅卵石，上面画了程欢唱戏的简笔画，虽然画工还比不上温婉，不过小情侣正是亲昵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对方送给自己的究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是不名一文的鹅毛。

心意，堪比千金。

在彼此浓情蜜意的时候，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可在双方撕破脸皮互相超对方脸上挠去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可笑。

程欢板着脸，走了好大一截，这才偏过头对温婉说：“想笑就笑，不要憋着。”

温婉憋了一路的笑意终于藏不下去，笑了出来：“我说你程欢，怎么在我面前凶神恶煞的，一碰到薛绛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你的革命意志呢？”

程欢睨了她一眼，心虚得解释：“跟你说句老实话，虽然我没把徐哲当一回事，不过我看到薛绛就觉得特心虚。你说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后面我就想明白了，我这不是怕她，我这是对广大受苦群众的怜悯和关怀。十八九岁的女生，你说说，大家都是含苞待放的花，怎么她就碰到这么个人渣呢？听说念高中的时候就跟他在一块儿了，上大学为了他屁颠屁颠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来，就为了不是异地恋。结果还碰到这种事，你说都是为了个啥？”

温婉没有理会她悲天悯人的情怀，一针见血地戳穿她：“少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我看你就是看到情敌怂了。”

“胡说八道。”程老佛爷一脸正色：“就徐哲那破烂户，薛绛能算我哪门子的情敌。你这话说得很侮辱我的人格。”

她顿了顿，又说：“看到情敌怂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就不信你看到情敌能不怂。”

温婉一拍胸脯：“你看我刚才那样儿，能是随随便便就怂的吗？”

程老佛爷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笑了一下。

半周之后，温婉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乌鸦嘴。程老佛爷的那张乌鸦嘴念叨得格外灵，她不止是遇到情敌了，还是一个十分有竞争力的情敌。

为了给叶深一个惊喜，温婉没有把自己即将抵达上海的消息透露给叶深，而是先打电话给岑婵。岑婵成绩高不成低不就的，填报志愿的时候遵循了就近原则，填到了上海一家二本学校，她胸无大志，同班同学都在积极参加各种社团的时候，她还沉迷在漫画的世界里，最近正闹着剧荒，无聊，听说温婉要去上海，蹦跶起来差点把宿舍的地板给震塌了，两人一拍即合，岑婵拍着胸脯保证等她到了那个下午一定会在火车站碰到活蹦乱跳的自己。

温婉是上午八九点的火车，到上海正是下午三四点钟。

时间表很早就已经发了下来，排练和活动都不算太多，他们有大把的自由时间可以挥霍。本来最开始的安排是大伙一起去酒店把东西放下，然后再自由活动，可他们订座位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没有刚好在一起的座位，为了不耽误时间，大家约好自己到提前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排练的时候再凑到一起就可以。

温婉拖着行李箱走出闹哄哄的火车站，身上沾染了一身的烟味酒味泡面味，仿佛一个行走的臭味散发器。她站在台阶上举目四望了一眼，正打算摸出手机给岑婵打个电话，突然就听到她一路呼啸过来的声音：“婉婉！”

她循声望去，目光还没来得及锁定岑婵，怀里突然扑上来软软绵绵一团东西，紧紧地勒着她的脖子：“好久不见，我可真想你。”

温婉被她勒得快要断气了，咳嗽着将她推离了几分：“你要勒死我了。”

岑婵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她松开。

温婉看清岑婵的脸蛋的刹那，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岑婵像是披了一层皮囊，整个人活生生大了一圈，以前她引以为傲的尖下巴现在都变得圆润可爱了，还有她的腰也整个粗大了一圈。

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拍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背着我经常回苏州找你妈做好吃的？”

岑婵早就料到逃不过这一劫，气鼓鼓地喊了一个名字：“陈灿！”

温婉一愣，没料到陈灿居然也在这里。

在岑婵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嚎后，陈灿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一个头，嘴一咧，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妹妹，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