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乐回到姜家后，对姜夫人说道：“娘，我们年底离开京城，回到安南县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声音有点颤抖，姜夫人一时间没有察觉，只顾着高兴：“真的？你终于决定回去了？”
姜平乐点头，稳住情绪说：“想来到年底，距离当年那件事也过了两年多，回去应该无妨。”
姜夫人想了想说：“可是年底的话，冰天雪冻的不好赶路。要是回去的话，还是天气暖和些走比较好。”
天气暖和……她没记错的话顾舟和阮绥珠的婚事应该在今年冬天。
姜平乐一咬牙说：“那就明年春天，咱们一家人到时候一起回去。再也不回来了。”
顾舟走上马车后，正打算说话，就听到阮绥珠笑盈盈的说：“顾公子，我祖父有请。”
阮相？
阮相在朝中势力极广，顾舟颔首：“好。”
到了左相府后，顾舟被引领着进了后院，没多久就见到了这位朝中说一不二的阮相。
阮相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胡子都有些花白，神情慈祥，笑眯眯的看着顾舟：“我请了好几次，状元郎才过来，当真是难请的很。”
顾舟看上去有些惶恐：“阮小姐并未说是相爷有请，下官失礼了。”
阮相摆摆手：“算了，想也知道是绥珠在这事情上使了性子。”
顾舟看阮相只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不禁问：“不知相爷找下官来，有何要事？”
阮相摸着自己胡子，示意他坐下说：“要事到没有，私事倒是有一件。我有一个孙女，自琼林宴见你一面之后，就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我是出于好奇，这才想见你一面。你的那篇文章我看过，确实少年老成，才学斐然，想不到样貌也出色，怪不得让绥珠心心念念。”
顾舟没接话。
阮相看他这样，便问：“看你的意思，是不情愿？据我所知，你并未婚配。和绥珠也算得上年龄相配，郎才女貌。我年纪大了，就这一个孙女，将来少不得要为她打算，你若是入我的门下，也是一条明路。”
顾舟想了想，缓缓开口：“能入相爷门下，臣自然愿意。只是阮小姐身份最贵，下官配不上，还请相爷勿要为难。”
……
顾舟离开之后，阮绥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阮相看她哭的红红的眼角，叹了口气：“他对你无心，连我亲自说和都拒绝了。你还是换个人吧。”
“我不换。”阮绥珠气的一跺脚，“我哪里不好了？他就那么看不上？”
阮相怒道：“糊涂！婚姻之事岂可强求？你好好想想吧。”
阮相负手走了。
丫鬟走到阮绥珠身边，轻声劝道：“小姐，相爷生气了。”
阮绥珠把脸别过去：“我就不换！”
顾舟刚一回到客栈，陆陆续续打量的目光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杨修远把顾舟拉进房间，然后左右看了看，关上门问：“你真要娶阮小姐？真是便宜你了。”
顾舟看他一脸羡慕不得了的神色，垂眸说：“我拒绝了。”
“啊？”杨修远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疯了？那是阮相，朝中说一不二的！你拒绝的轻巧，万一他以后给你穿小鞋怎么办？你以前不那么冲动啊，难不成你……是因为姜大小姐？”
杨修远陡然反应了过来，神色有些复杂。
是了，顾舟说过几次自己是有婚约的。可是他现在都是状元了，朝廷新贵，难不成还打算回姜家当个劳什子的童养夫？
顾舟没回答杨修远这疑惑，而是回答：“咱们的靠山是太子殿下，何必怕阮相？”
“话是什么说，”杨修远纠结道：“可是太子殿下毕竟根基不稳……”
萧景炎这个太子是去年才封的。
顾舟不以为意：“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话毕不想多说，顾舟进了自己的房间。
谁知客栈住的实在不消停，陆陆续续的学子进来送礼。说是送礼，实则都是来攀关系的，攀阮相的关系。
顾舟有些烦躁，干脆离开了客栈。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
顾舟走在长街上，突然就想起了那件事情。
当时江则延把姜平乐救回来，当着他的面说姜平乐已经是他的侍妾，姜平乐低着头，恭敬的走到他面前喊他顾大人。
那一刻顾舟只觉得自己非常愤怒，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愤怒。
江则延瞥了他一眼，十分欠揍的说：“顾大人好像对我的侍妾特别在意，既如此，我把他送给顾大人如何？虽说顾大人没有娶续弦的打算，但身边总得留下个可心的人，是吧？”
姜平乐眨眨眼，声音很轻：“续……弦？”
江则延笑得意味深长：“平乐还不知道吧，顾大人十九岁中状元那一年，在琼林宴上和阮相家的小姐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就办了婚事。真是郎才女貌，不知道羡煞了京城多少人。可惜阮小姐身体不好，三年后就病殁了。顾大人对亡妻情深义重，此后不仅没有娶续弦，连侍妾都没有一个。说起来，真是让人唏嘘。”
后来，无数人攻击他高升后对姜家不闻不问，姜平乐站出来替他说话。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姜平乐奉旨在京郊慈溪庵剃度出家。
顾舟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冒雨走了过去。
在慈溪庵的一间客房里，他见到了姜平乐。她一身缁衣，脸色苍白，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两边的耳垂。
顾舟冷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应该恨我吗？”
姜平乐抬眸，静默了良久后，一双枯死的眼睛才仿佛生出了点灵气。看他坚持一个答案，她缓缓开口：“原本确实不恨你，虽然把你带回了姜家，但我们没有照顾好你。你心里大概是怨恨我们的，我知道。所以我能理解你不想再见到我们，我和爹娘遇到再多的困难，也是自己撑着，哪怕撑不下去。”
“但是顾舟……”姜平乐情绪突然就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早就娶了别人？你曾经答应过我，这辈子要和我在一起，和我成亲的，你忘了吗？”
“曾经那些事情，我们很抱歉。但是我，还有我爹娘，我们真的很对不起你吗？你自己就没有问题吗？你一走就是这些年，不曾回过头看过我们一眼，你还娶了别人……”
崩溃只在一瞬间，但很快，姜平乐就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双眼重新变得枯寂起来，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算了，就当我们谁也不欠谁，一别两宽，再也不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