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莲影的丧礼,我总有预感,很多事情会开始慢慢的走在一起,绘制出一个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脉络。
莲影除却是明粱的初恋以外,也是国内很出名的女星,在十年前一直是活跃在各大荧幕上的天后级人物。莲影很漂亮很有气质,说实话,当我看见自己的母亲和莲影摆在一起对比的时候,我也觉得莲影更胜一筹,自信的女人以及懂得利用自己优势的女人十分恐怖,恐怖到趋于完美。莲影在婚后依旧是明粱最美的记忆这点无可厚非,母亲十分聪明的避开了这种不公平对待下的矛盾,所以说聪明的女人也是非常厉害的。不然母亲何故能在明粱对莲影念念不忘的三十年里依旧稳稳地坐在明氏夫人的位置,而不是被莲影夺去了地位。
莲影息影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养老,当年拍戏时留下的暗伤几乎快要折腾掉她的半条命,因为母亲对莲影的客气还有容忍让我和明光对莲家人的态度基本上都是不冷不热的,而且私下来说很是讨厌。莲家人很虚伪,虽然明家也好不到哪去,不然也做不了成功的奸商。
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一代不老红颜最终折损在病魔的手中,心脏衰竭导致直接死亡的莲影最终成了明粱很厚重的历史。而看到父亲远远的站在众宾身后,有些憔悴的看着那座低矮的墓碑时,我才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父亲爱过莲影,也为了莲影奋斗了一辈子,尽管在命运的途中未能殊途同归;母亲虽然是意外中的必然,但是却是父亲生命中的不可或缺。爱情这种东西不能用我们的视角来看待,他们走过了,尚未去评价些什么,而我们哪里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苍白的阳光下耀武扬威的指责那些看似不可理喻的云云。
我撑着黑色的雨伞一个人站在角落呆呆的望着水花四溅的地面,雨下的很大,牧师的哀悼词在雨水中模糊不清,菊花刚刚堆放在墓碑前就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打落的面目全非。母亲安静的站在最后面看着父亲有些蹒跚的背影,在黑色的大伞下格外的哀凉。初恋终将逝去,而他的人生却还要继续。
很多年后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会容忍父亲对莲影的执念。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她其实是最聪明的人。
爱吗?
或许真的爱。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对父亲说过任何一句看似特别暧昧的话,即使他们已经老夫老妻。母亲很糟糕,脾气怪,爱别人的出糗,爱对身边不打紧的人煽风点火,不会做饭,不会帮我们洗一件衣服,更加不会认认真真去给我们开一次家长会。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无上限的卡,拎着父亲或是明光还有我送的包包,戴着刚从顶尖设计师手上拿回来的项链,和一群贵妇坐在日本知名化妆品企业下的大楼里做着spar,然后在高楼的某间全景咖啡厅里消磨一下午的时光,更甚至和那些嘴上永远没门,嫉妒心能够覆灭全美的贵妇聊得不亦乐乎。但就是这样的人,始终比姑妈辛慈高一筹,即使什么都不做。
没有人知道辛慈姑妈和母亲并非亲生姐妹,辛慈姑妈只是辛家领养的一个孩子,所以才会有很早之前我和辛以宁联姻的提议。姑妈拼死拼活,成功的嫁给了日向叔叔,变成了很多女人羡慕的对象,好在日向叔父是个好男人,不然可能姑妈仅仅会因为出轨问题就濒临崩溃。日本的很多男性在我的意识里节操几乎快掉到了膝盖上,烂成一滩稀泥。
相比于姑妈来说,当初母亲放弃远嫁日本而选择父亲让很多人觉得可能是因为恋家的缘故,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扯淡,母亲冷血起来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当初辛家旁系有人以母亲的名义在外面惹事反倒是给自己家招了一身的麻烦,母亲毫不留情的找了打通了那个亲戚的律师,将他原本五年的刑罚生生的变成了二十五年,那个可怜的家伙现在依旧待在监狱,并且永远也不会明白那个看起来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的女人到底有多么的冷血与狠厉。
我问母亲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五十八岁了。她笑得很淡,也不再整天往外面晃达,而是坐在后院整天学着茶道,扬言要将茶道学到极致,我们权当她又再无聊瞎倒腾。那个时候后院的紫藤罗花刚刚开,花架上的藤蔓随风在虚空中摇摆,她坐在团蒲上,笑意盈盈的将最苦的清茶递给我,然后才回答了我有些不恭敬的问题。
她说,很多时候她觉得莲影是个可怜的女人,看不清现实一味地相信爱情,到头来终究是没有成为明太太。她赌上了一切背水一战,换来的不过是绝望,绝望之后是无尽的孤独和恨意,才致使她走进了娱乐圈,变成了那些导演的宠儿。但是那段时间,最为黑暗,她却是一人独自承受过来的。所以母亲一直都知道,这些年明粱的所作所为以及目光的紧追不舍永远不会换回莲影的回眸,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弥补,那还是当初的遗憾,就像一坛酒被喝掉后,再酿也不是当初的那捧水,那些酒糟了。
她说,或许很多人都觉得她不爱明粱,只爱他给她的名利还有财富,但是其中到底有什么还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爱吗?或许是爱的。只是爱的太浅而已,刚好理智大于爱情,刚好能够知道两人之间相处时最合适的维度。
母亲跟我说,她比莲影唯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曾经她不爱明粱。
我沉默良久,将那杯苦烫的清茶灌进了喉咙,顿时脸上爬满了纠结,再也顾不上之前谈论的内容。只是那却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那一年我们都不再年轻,过了躁动而又疯狂的年纪,当皱纹第一次爬上眼角的时候,我们也会对着镜子惊慌失措,甚至掩面泪流。那个到处布满了开关的巨大水泥之城,依旧有条不紊的飞速旋转着,企图将所有与之格格不入的人全都甩出去,我们拼了命的挤在中间,空间逼仄但是依旧不愿就这么匆匆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