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的旅社周围静的就像是乱葬岗一般,我静静地跟在江琦锦的身后,看着周围很多已经阖上的和室木门,旅店的每间客房并不隔音,我有些无语的听着不知道是走廊尽头还是隔壁传来的打鼾的声音,微微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同样回头与我对视的江琦锦。
“明诺,你住这间吧,我就在隔壁。”
我看着他站在一间和室的前面,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明明灭灭,我只能看到他的唇线在光与暗的交汇处轻轻地蠕动。
“好,我先进去了。”
我伸手拉开了门,他叫住了我,我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终静默在原地等他继续将话给说完。
“有什么事情的话,叫我就好,别害怕。”他在沉寂的夜色中微微勾起了唇,我点了点头,将袖口捏紧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
我将身后的木门合上,转身往室内走去,与隔壁只有一块隔板,周围的声音在黑夜中渐渐地扩大,我的身体内潜藏的不安与恐惧也在随之放大。我蜷缩在地上的榻榻米之上,有水滴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仔细听得时候才会发现那是不知道哪里的下水道传来的声音,甚至很远的地方的鸣笛声偶尔也会闯进耳膜中。
毫无疑问的是我几乎一夜没有睡着,不知道江琦锦有没有睡,但是清早的时候当江琦锦打开了木门,我看着他眼底下的青黑就知道了结果。他有些苦笑的看着我,习惯了安静环境下入睡的我们,这一夜过的极其的艰难。
“早安,江琦。”
我揉了揉酸麻的肩膀,一夜侧睡,并没有让我的精神有多好,反而像是刚刚从精神病医院折磨了一个月出来后的样子。江琦伸手拉着我的左手臂,微微用力的捏了一下后,看着我全然没有任何反应的脸,随后盯着我看了许久。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最后抬眼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间那么难看?”
我伸出右手探了探自己没什么温度的左手心,最后左手才慢慢地恢复了点点知觉,勉强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出。他放开了我的手,我的左臂顺着滑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我不明所以的看着江琦锦,最后往后退了一步。
“你的左手,我刚刚那么用力的捏了一下,你竟然感觉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了知觉。”他抓住我的肩膀,我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他伸手拉住了我,不愿就此放弃盘问。
“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没想到最先被你发现了。其实是从醒来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就这样了,但不是没有知觉,只是每天有一阵子左手是没有知觉的,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最初只是左手,后来就蔓延到整只手臂。我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却知道这应该是和那药物有关的,可能治不了。”
我低下头活动了一下渐渐恢复了触感的手指,推开了他挡在我面前的身体,慢慢的往楼下走去。小院的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庭院,里面有石子铺成的道路,还有一些富贵竹和其他的植物,叫不出名字,院子里有女人坐在回廊下面吞云吐雾,还有男人穿着木屐趟过有些潮湿的回廊。
青色的石板上还有长年不清理长出的青苔,我坐在回廊下的凳子上,用手指轻轻的刮了两下自己的长发,却发现自己的头发乱成一团,江琦拿着一把木梳走了过来,轻轻的梳了一下我的长发后,却愣在原地。
我抬头看着而他怔忪的表情,最终伸手想要躲过他手中的梳子。
“从来弄来的?”
“借的,那边的女人跟她说了几句好话,她就借了。”
他笑着有些僵硬,我以为他是又被女人给揩了油,也没有过多的关注他神色的不自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江琦锦伸手将梳子上脱落的一团长发,扔在了回廊外的泥地里。
“你这张脸果然是万能的,那女人要是晓得你的性取向,定是会呕死不可。”
“别乱说话。你就不能老实些?”
“我要是老实了,这世界得多么的无趣。人生无非就是苦中作乐,自娱的时候同时娱乐他人。”我作势要夺过他手中的东西,他躲了过去,最后将我按在凳子上。
“你好好坐着,我来吧。”他面无表情的将我的头发一梳到底,却扯痛了我的头皮,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有些尴尬的将我的脑袋又按了回去。
“我又不是胳膊抬不起来,这事情我自己可以。”
“难得我伺候你一次,好好受着。”
我懒得再与他斗嘴,窝在回廊下面接受江琦锦青涩技术的荼毒。在远处的日本女子,黑色的长发中也别着一把黑色的梳子,有些揶揄的朝我身后的江琦锦笑了笑。
上午的时候,江琦锦突然爆发了一克拉的人性,并没有催促着我回京都,反而问我有什么地方想要去看看。我思考了良久,没有一个地方,最后他自作主张的带着我去了神奈川。
神奈川距离东京并不远,坐公车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中间就会经过海边的那天公路,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江琦锦突发奇想的带我去看海,但是依旧顺着他的意思再往前走,想要看看他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一路上他都在沉默,我知道他有秘密瞒着我,但是想来人与人之间绝对坦诚,我一直秉承着他不说我便不问。
后来我才明白他的心中始终还是有一些柔软的,尽管习惯了走在人性的边缘,但是他的内心总是在渴求着一抹难以触及的向往,还有来不及实现的遗憾。
而他,对于这一场欺骗的召回,心中有着无法言说的愧疚。
一天后,我们回到了京都,整个日向家都弥漫着沉重而又严肃的气氛,平时人来人往的前厅也不再接见任何的客人。江琦走进日向家后就直接离开了,我看着站在内室回廊下的辛以宁,立在原地,他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眉宇间多了几分的深沉,身形比之我一年多以前见到他时消瘦了很多。